“確認嗎?”


    拉克絲牽著星火走在平坦的街道上,海藍色雙眸望向身側的霍極星。


    “黑色迷霧會在夜晚準時出現。”霍極星目光定定,神色坦蕩。


    “而且福斯拜羅鎮,已經成為孤鎮,隻能進,不能出。”


    昨日黃昏到來的拉克絲,肯定經曆過小鎮的夜晚,也經曆過噩夢侵襲。


    拉克絲聞言眉頭蹙起,想到昨夜的經曆,迴望燃起烈焰的光明使者神殿,內心漸沉。


    來到小鎮的鐵皮城門前。


    拉克絲迴頭對跟隨的德瑪西亞王國士兵們,下達命令。


    “你們不用跟來,這次城外的調查由我和霍極星負責。”


    剛剛的交談裏,拉克絲和霍極星已經互相知會姓名,也有一些魔法能力的交流。


    “冕衛小姐,這怎麽能行?”負責哨塔的德瑪西亞王國士兵當即上前,警惕目光望向霍極星。


    “你們需要守衛福斯拜羅鎮,以防黑魔法師再度迴來。”拉克絲凝聲開口,不容拒絕。


    見此,德瑪西亞王國士兵們不得不遵守命令,停留在城門前。


    ......


    野外的山地森林內,空氣裏彌漫著鬆木和野花的芬芳。


    這是北方崇山峻嶺的饋贈,是弗雷爾卓德的冰寒天氣造就的禮物。


    午時的溫暖陽光,穿過針葉林的華蓋,傾斜著投射出斑駁的光點。


    不過,彌漫的泥土味道,讓拉克絲迴憶起昨日噩夢裏的場景,不由得內心發涼,認同霍極星的話語。


    拉克絲騎乘星火緩緩行進,似是想起什麽,望了眼身側的霍極星。


    這家夥的速度看似很慢,卻始終跟緊自己,而且看起來輕鬆無比,使得她內心升起絲絲警惕。


    雖然她以冕衛家族的名義征召了霍極星,但無法完全信任對方。


    拉克絲繼續沿著商道行進,蜿蜒的山路向北方延伸。


    奔行途中,拉克絲單手握住韁繩,另一隻手高高舉起,觸摸著頭頂的陽光,指尖的感覺攪動著她體內的魔力。


    這是屬於拉克絲的能力——


    折光之力!


    拉克絲任由魔力湧出,身心深處的光像一劑靈藥,漸漸擴散至她全身。


    少頃,魔法充盈了她的感官,點亮了她的世界,森林中的色彩變得超乎尋常地鮮豔而又富有生機。


    她看到小光球漂浮在空中,聽見了樹木的唿吸和大地的慨歎。


    眼前的世界如此不可思議,一切生靈都在能量的徑流中生機勃勃,無論是無名的小草還是粗壯的鐵樺樹。


    人們說鐵樺樹的根係深深紮入地下,甚至能抵達世界的心。


    拉克絲在五光十色的森林裏,騎行奔跑起來。


    霍極星沉默跟隨。


    大約前行千米後,拉克絲和霍極星在路邊,見到染魔者的冰冷屍體。


    昨夜離開前,霍極星因為忌憚黑色迷霧裏的噩夢存在,並未對屍體進行處理,不過東西已經全部取走。


    拉克絲迅速下馬,走上前去仔細搜尋,毫無所得後,海藍色的雙眸隱晦落向霍極星。


    “染魔者的氣息和房間內的氣息非常相似,應是同一個人。”拉克絲凝聲開口。


    “那我們現在怎麽選擇?”霍極星神色不動,內心卻對拉克絲的能力產生驚歎。


    這位冕衛小姐展現出來的能力,遠遠超出前世記憶裏的描述。


    “繼續前行,還是返迴福斯拜羅鎮?”


    拉克絲一言不發的騎乘星火,再度向前出發。


    盞茶功夫後,崎嶇的道路前方出現了一個交叉路口。


    拉克絲拽緊韁繩,驅使星火停下。


    沒記錯的話,左側這條路,在記憶裏通往一座伐木工的小鎮。


    右側的道路下坡向西,通往一片圍繞著富饒的銀礦所建的住宅區。


    拉克絲的父親在這座礦洞占了一些股份,而她最喜歡的鬥篷別針就是用這座礦洞深處開采的白銀造的。


    兩條大路中間還有一條小路,幾近已經被野草覆蓋,寬度也隻夠單騎通過,或者徒步前進。


    “我們該怎麽走?”拉克絲的眸光落向霍極星。


    雖然內心已有選擇,但她需要驗證自己的猜測。


    霍極星聞言輕輕搖頭,環望四周幽暗的森林。


    他是受到冕衛家族的征召,但不代表自己會遵循拉克絲的意誌。


    兩人所代表的身份,天然處於對立麵。


    而且這片區域早已遠離福斯拜羅鎮,是他昨夜從未來過的地方。


    不過霍極星的內心深處,有好奇升起。


    前世記憶裏,光輝女郎·拉克絲掌握折光之力。


    光明的力量,天然克製這片森林裏殘留的惡魔力量嗎?


    還是白天之下,惡魔的力量得到最大化削弱?


    “走這邊吧。”拉克絲跟隨自己的內心,選擇確認好的道路。


    而她選擇的道路,不屬於任意一條道路。


    拉克絲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麽會對這些道路有反感,特別是中間的道路是她所說的要去祭拜曾祖父墓地的道路。


    拉克絲想到自己吃的黃油麵包,墳土味道。


    是曾祖父的墳墓嗎?


    拉克絲壓下內心疑惑,這次來到福斯拜羅鎮,她不需要去那邊。


    因為她所說的要去祭拜曾祖父墓地,隻是一套說辭罷了。


    拉克絲閉上眼睛,將手向側麵伸展開,讓魔法蕩漾在指尖,閃爍在金色的手杖頂端。


    她深吸一口氣,涼爽的空氣沁入心脾,森林的折光開始對她訴說。


    森林的光訴說著明與暗的對立,閃爍的色彩和跳躍的光線。


    拉克絲感受到了遙遠的星光像薄霧一般飄來,這些星光播撒在其它的世界,照耀著其他的生命。


    在德瑪西亞的光陷入黑暗之處,她畏懼退縮;在光明滋養生靈之處,她怡然舒緩。


    拉克絲坐在馬鞍上左右轉身,敏銳的感知遠遠超過了其他大多數凡人。


    她在尋找著如同詛咒一般籠罩著這片土地的力量。


    遙遙森林上空,熾熱的太陽近乎升到午時的最高點。


    拉克絲卻皺了皺眉,因為森林的折光正在顫抖。


    她瞬息洞察到陰影出現在了不屬於它的地方,幽沉的黑暗隱藏在本該隻有光明的地方。


    她的唿吸驟然停止,像是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


    一陣困倦席卷了全身,她的眼皮止不住地打架,越來越睜不開,似乎在被強行拖入清醒的沉睡。


    睡吧!


    似是惡魔低語聲在耳畔響起。


    拉克絲強忍著睡意,握緊手裏的金色手杖。


    但那股黑色霧氣纏繞的困倦,就像是柔軟的毛毯,漸漸將她包裹起來,溫暖而又寬厚。


    拉克絲的頭低垂下去,金色長發披散,漸漸閉上雙眸。


    鏗鏘!


    高亢清亮的鳴叫聲驟然在森林上空響起。


    赤金色的火焰憑空出現,扭曲折射著森林的暉光。


    霍極星左手緊握刀刃,漆黑雙眸怒視眼前泛起黑色霧氣的森林,背後有朱雀幻影出現,舒展火焰羽翼,昂起金色冠羽。


    “這是怎麽迴事?為什麽白天會出現黑色霧氣?”他內心驚怒。


    隨即他看向白色駿馬上搖搖欲墜的拉克絲,內心頓悟。


    是拉克絲的折光能力,引起殘留惡魔力量的反撲。


    朱雀的鳴叫聲撥開拉克絲的沉重眼皮,她驟然醒神,深唿吸一口氣後,體內的光明魔力泛起璀璨光華,驅退視野內的黑色霧氣。


    拉克絲轉頭望向烈焰焚身的霍極星,海藍色雙眸泛起詫異之色。


    比起她的折光能力,超凡的感知告訴她,眼前的赤金色烈焰異常恐怖。


    就在拉克絲想要問些什麽時候時,她聽到沉悶的聲音。


    轡頭和韁繩之間鎖環的敲打,金屬與金屬之間的剮蹭。


    是騎兵!


    穿著戰甲,至少四騎,可能不止。


    不過拉克絲並不害怕,有她和霍極星兩個染魔者,騎兵沒有什麽可怕的。


    現在這片森林裏潛伏的黑色霧氣,才是更緊迫的威脅。


    它的力量深不可測,似是在測試自己和霍極星的實力。


    拉克絲握緊星火的韁繩,麵對聲音傳來的方向,同時揮手示意霍極星,森林有有人臨近。


    弗雷爾卓德的劫掠者?


    那些野蠻未開化的氏族戰士越過了王國的北地邊境,有些不可能。


    如果是他們的話,德瑪西亞的先鋒哨衛會提前發起戰爭警報,福斯拜羅鎮會進入到


    法外亂民?


    拉克絲眸光閃爍,金色手杖凝聚起閃爍的魔法力量,隨時準備好發射出閃耀的光箭。


    “收起魔法。”霍極星的聲音霍然傳來。


    拉克絲有些疑惑,但還是聽從命令,散去手杖頂部的魔法。


    下一刹那。


    麵前混雜的灌木森林散開,五名騎兵像是鋼鐵洪流般,映入眼簾。


    霍極星扶住腰間刀刃,雙眸緊縮,神色凝重。


    他察覺到莫名的危險。


    眼前的五名騎兵個個孔武有力,每一個身著亮閃閃的製式戰甲,銀白色的甲胄映照垂落的陽光。


    騎乘的胯下戰馬是灰皮良駒,肩寬體壯,披掛著相同的鈷藍色馬衣。


    四個人刀劍出鞘。


    第五個人的劍背在身後,金色的握柄,藍色的劍鞘。


    “拉克珊娜?”最前方的強壯騎兵問道,他的聲音被蒙在頭盔裏。


    拉克絲長籲一口氣,眼角閃爍劫後餘生的欣喜,非常慶幸自己的選擇。


    這位騎士摘下了頭盔,一頭細碎的黑發,剛毅堅定的神色,簡直是德瑪西亞氣質的化身,讓人感覺應該被鑄在硬幣上。


    “蓋倫!”


    拉克絲眸光閃爍,輕聲開口,凝視走過來的騎士。


    蓋倫·冕衛。


    她的哥哥也來到了福斯拜羅鎮,還帶來了四名無畏先鋒軍團的戰士。


    如果換做其他的軍團,麵對黑魔法傳聞,四個士兵簡直微不足道。


    但無畏先鋒軍團中的戰士不一樣,他們的英勇事跡印刻在自己的劍身上。


    德瑪西亞王國的五湖四海的酒館裏和篝火旁,傳唱著他們的故事。


    “霍極星,目前接受冕衛家族的征召,協助冕下小姐。”


    霍極星望向走過來的昂藏男子,見到那不善的目光,內心滿是無奈。


    別這樣看向我,我隻是受到冕衛小姐的征召,還未真正拱了這顆水靈靈的白菜。


    不過蓋倫的樣貌,和霍極星前世記憶裏見過的畫麵,近乎完全一樣。


    細碎的黑發,剛毅堅定的麵龐,海藍色雙眸內的是正義和榮耀。


    身披的金色甲胄,鈷藍色的披風輕輕飄起。


    最重要的是他背負的巨劍,引起霍極星的忌憚,絕對是一柄足以比擬黑色切割者的符文武器。


    除此以外,還有蓋倫背後的四名無畏先鋒軍團士兵。


    他們的氣質比起德萊厄斯篩選的崔法利軍團士兵更為淩厲,像是出鞘的利刃,無所不斬,無可阻擋。


    “蓋倫·冕衛!”蓋倫伸出布滿老繭的右手。


    霍極星無奈握上去,本以為會受到刁難,但卻隻是輕輕握了下,就鬆開。


    緊接著,蓋倫轉頭和拉克絲交談起來。


    蓋倫剛好在密銀城執行完任務,得到福斯拜羅鎮傳來的黑魔法事件後,立刻率領自己的小隊成員趕過來。


    拉克絲則說自己是從王都過來,祭拜曾祖父福斯伊恩,意外卷入到黑魔法傳聞裏。


    隨後她說出福斯拜羅鎮遇到困境,以及吉賽爾法官孩子失蹤的事情。


    見到天色還未落下去,蓋倫和拉克絲決定在周圍尋找線索,以及任何邪惡行徑的跡象。


    但他們最終一無所獲,眼看天色已晚,不得不迴到鎮上。


    不過拉克絲和蓋倫對自己一行人的一無所獲並不感到奇怪,任何居心不良的人會給自己準備充裕的時間進行隱藏。


    而且蓋倫和無畏先鋒戰士們動靜太大了,五個身著重甲的戰士不能稱作秘密行動。


    在這期間,霍極星一直保持沉默,不敢有絲毫逾越規矩。


    “你真是來這裏祭拜曾祖父福斯伊恩的嗎?”


    在迴去的路途上,蓋倫的麵龐籠罩在頭盔裏,見不到絲毫表情。


    “我說過了,不是嗎?”拉克絲牽著無精打采的星火,撫摸懷裏的雪白魄羅。


    “是的。”蓋倫低垂著眼臉,似是沉浸迴自己營造的世界裏。


    “你說過,我隻是有點意外。”


    “我似乎記得母親說你上次來的時候並不情願。”


    “她居然記得,我更意外。”拉克絲想到自己的母親,無暇的麵容浮現一抹溫暖笑容。


    “她當然記得。”蓋倫目視前方地說。


    “隻要小拉克珊娜·冕衛一不高興,天空灰暗、陰雨不斷、鳥獸四散。”


    “你說的我像是個無理取鬧的壞孩子。”


    “哈哈,你可不就是嘛。”蓋倫的聲音裏帶有和藹和笑意,很好掩飾住自己的情緒。


    “犯同樣的事,你就有人護著,我就得挨一頓打。”


    “媽媽總是告訴我不要在意你的所作所為。”


    拉克絲和蓋倫之間的交談懸在嘴邊,看似祥和的氣氛,卻有各自的試探。


    拉克絲扭頭看向一邊,迴想起不應該低估自己的哥哥。


    德瑪西亞人隻知道蓋倫的誠實和直率,知道他略懂戰術計謀,但唯有敵人才知道他的細心和狡黠。


    低估蓋倫是致命的錯誤。


    的確,蓋倫隻是個簡單直接的戰士。


    但簡單直接,並不等同於愚鈍。


    “他值得信任嗎?”蓋倫望向拉克絲,輕聲詢問。


    冕衛小姐的親和,早已傳遍德瑪西亞王國。


    但她卻自有辦法區別出誠心誠意和不懷好意。


    拉克絲明白蓋倫說的是誰,想到霍極星之前的表現,沉吟一會兒後,徐徐點頭。


    “暫時可以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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