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彌漫,雷聲轟轟響起,不一會兒院子裏又開始滴滴答答。


    陸嘉寧一身躁意,起身往外走。


    望著天色差不多已經有戌時,外麵已經沒有丫鬟們的身影,院子一片寂靜。


    煙雨蒙蒙,她緩緩踏著步子走到院子中,幾株青竹在月光照映下,在青石地磚上拉了很長的影子。


    仰起頭肆意的感受著雨水打在臉上滑落麵頰的滋味,雨水流進鼻腔中,嗆的她喘不過來氣,衝刷著這近三年的不甘。


    陸姨娘活著的時候,她曾多次詢問生父是誰,但從未得到過迴答。


    待的久了發現,陸姨娘總是夜晚坐在院子裏仰頭張望,眼裏說不出的淒涼。


    她也學著陸姨娘看去,隻能看到繁星和月牙,不知道有什麽可看的。


    相伴半年多,兩人幾乎沒什麽交流。


    看似有母,實則無母。


    陸姨娘走那天也是下著雨,她拿不出銀子給陸姨娘看病,眼睜睜地看著驕陽明豔的女子憔悴半月,病死在那冰冷的冬日。


    臨走時,姨娘忽然抓住她的手,“在這世道,女子本就不易,想要什麽要自己爭取,我這一生都在抗拒權勢,後來才發現權勢是最重要的。”


    “若不想再被人像螞蟻般磋磨,便要去抓住權勢,借用一切可以攀爬的階梯,往上爬。”


    “嘉寧,記住我說的話——”


    靠自己,別依賴他人。


    那日是陸姨娘對她說過最多的話。


    陸姨娘直到臨走前她也沒能喊出一聲‘母親’,對於她來說,被人嬌嬌貴貴養了十二年,一夕之間全變了。


    她隻不過是用來報複的工具,那些平日裏最疼愛她的親人恨不得殺了她,喝她血、抽她筋。


    她同時又在慶幸,自己偷偷享受了十二年嬌寵,至少當時在京都是人人羨慕的貴女。


    至少曾經擁有過,十二年來所見所識都將成為她這輩子最大的財富,也讓她不甘心成為一個小小妾室。


    她對陸姨娘的感情既複雜又矛盾,半年的磋磨早就磨了高傲的性子。


    十三歲,一把鐵鍬,踩著泥濘深一腳淺一腳在院子發了瘋般拚命挖,粉嫩細膩的手心磨出血泡,順著木柄在雨水衝刷下流出淡紅色血跡。


    刺骨的寒雨澆灌的衣裳緊貼身體,長發混著泥濘緊貼在脖頸處,一直到深夜,陸姨娘才得以安寧。


    也許當時哭了吧,怨這世道不公。


    為什麽給了她無盡的榮華富貴又收了迴去,像個地痞無賴被扔到了鳥不拉屎的莊子裏。


    為什麽周氏最看不起的女人,丞相府人人唾棄的姨娘,自己從小就認為最不堪的姨娘成了她的母親。


    如今她隻知她的母親是陸姨娘,周氏口中的賤人,連名字都叫不上來。


    她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漸漸接受自己鳩占鵲巢的事實,卻眼睜睜看著姨娘消香玉殞。


    那一刻她沒有任何牽絆。


    可她想活著。


    那一場冬雨,她病的快要死了,離開破莊子,引誘了賀衍。


    -


    陸嘉寧拖著沉重的身子迴到屋子裏,順手解開浸濕的衣物丟在一邊。


    低頭看了眼便踢進床榻下,顫著身子鑽進被褥裏,第二日順理成章病了。


    露珠清晨發現陸嘉寧起了熱,急忙去請了大夫,服侍著陸嘉寧喝完藥,看著她再次睡去。


    賀衍是下午趕來的,步子邁的很急,走進屋子裏一股濃濃的藥味爭先恐後鑽進鼻腔,臉上怒色藏了起來。


    坐在床上麵色虛弱的人兒正乖乖喝藥,賀衍心疼地拿迴藥碗坐在一旁。


    陸嘉寧看著放在嘴邊的藥勺,偷瞄了眼賀衍,見他神色不悅,隻好張了嘴。


    “昨日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病了呢?”


    一勺一勺的喂進嘴裏,陸嘉寧感覺像是在給她上刑。


    賀衍冷眼掃過露珠,露珠嚇的慌忙跪在地上。


    陸嘉寧淡淡出聲,“你怪露珠幹什麽,是我夜裏著了風,喝點藥便好了。”


    賀衍對著露珠道:“下去吧。”


    露珠謝了恩趕忙離開。


    “寧寧最不愛喝這苦唧唧的藥,這次受了苦,等病好了,寧寧想要什麽隻管與我說。”


    陸嘉寧幽怨看著他,她想要銀子,很多很多銀子。


    有了銀子,就不會再依靠任何人。


    在丞相府時,她覺得銀子是俗物,那些拚命爬床的女子都是下賤之人,如今她快成為自己從前厭棄之人。


    以色待人,真是可笑。


    賀衍神情不悅喂完藥,順手從桌上拿了蜜餞塞進她嘴裏,又抬起手覆上她額頭,這才安心了點。


    “再休息會,我在這陪著你哪也不去。”


    賀衍握住她的手坐在床榻旁,掖了掖被子,目光心疼地落在她蒼白的臉上,盯的陸嘉寧渾身不自在,隻能閉上眼假寐。


    至少眼不見心不煩。


    恍惚間唇瓣陷入一片溫軟,還蹭了蹭她的唇,不一會又含了起來。


    陸嘉寧嚇得不敢動彈,殊不知她那微顫的睫羽早就出賣了她。


    賀衍扯著嘴角低頭啞笑,“我給寧寧試試溫。”


    陸嘉寧一個激靈睜開眼,急忙阻止,“阿衍,你這樣要我怎麽休息?”


    賀衍抬起頭,麵帶不舍之意,“好,我陪寧寧一同休息。”


    陸嘉寧還沒反應過來,賀衍已經把她抱起往床榻裏間放,順勢欺身躺在外側,右臂攬著她的後背,讓她正身對著他。


    “寧寧休息吧,我陪著你。”


    說著還貼心地拍了拍她的後背,像極了哄孩子睡覺。


    陸嘉寧翻身留給他一個後腦勺。


    賀衍不禁覺得好笑,又往裏擠了擠貼近她,手老實放在她腰上。


    -


    陸嘉寧在藥罐子裏泡了五日,賀衍美其名曰照顧她,卻日日看她受苦的表情扯著嘴笑,陸嘉寧整個人都開始鬱鬱寡歡。


    “乖,再喝最後一口。”


    賀衍誘哄著一勺一勺喂著。


    陸嘉寧甩給他一個白眼,扭頭不去看他。


    多少個最後一勺了,自己心裏沒點數嗎?


    第三日她就已經大好,賀衍還要喂她喝那黑漆漆的苦藥,日日磋磨她,她覺得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賀衍眉梢帶笑,“不喝了,不喝了。”轉身拿起蜜餞塞進她嘴裏。


    “我已經好了。”


    賀衍從露珠手裏接過帕子擦手,青色繡花帕子靈活穿梭在他指尖,優雅至極。


    “我知道。”


    陸嘉寧瞪他,“那你還……”


    賀衍撩袍坐在床榻邊,右手托著她的臉,迫使她抬頭看向自己,拇指下意識撫過臉頰,眼底帶著不達意的笑,連那聲音也不溫不火。


    “寧寧下次還生病嗎?”


    陸嘉寧心虛,硬著頭皮迎上他的目光,“不會了。”


    賀衍放開她,衣袖隨著動作落在被褥上,“罷了,再生病我也會貼身照顧寧寧。”


    聽著這話說的他有多深情般,陸嘉寧沒好氣偷白他一眼。


    賀衍當日便問過露珠,露珠把當日清晨發現床榻下堆放濕衣裳之事告訴了賀衍。


    賀衍可以縱容陸嘉寧的一切,但不允許她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他也知道寧寧並不如眼前這般乖順,但他心甘情願被她哄騙。


    想起初次遇見陸嘉寧時,她也是病著,臉上蒼白沒有一絲血色,那憔悴模樣都快要死了。


    是他撿迴來泡在藥罐子裏養了一個多月,才把她從鬼門關拉迴來的。


    賀衍摸了摸她的頭,換了個話題,“明日晚上朱雀街那有燈會,我陪寧寧去好不好?”


    陸嘉寧本是不想去,又想安撫眼前這個炸毛,最後隻好點點頭,轉身撈起被子閉眼躺下。


    露珠收拾完便下去了,陸嘉寧躺了好一會也沒聽見賀衍出去的聲音,偷眯著眼睛看去,那人正在隔著屏風慢條斯理解著衣裳。


    陸嘉寧心裏咯噔一下,急忙提醒道:“我病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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