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午飯吃得賓主皆歡。


    其實……也很難說什麽賓主。趙陌在秦家三房廝混了兩年,都熟得跟一家人似的了。他不跟秦家人客氣,秦柏與牛氏自然也不會跟他客氣。隻有秦含真在一旁看得分明,趙陌今兒在她家裏吃飯,似乎比從前……又更親近了三分,還比從前殷勤了許多。


    比如他會給秦柏、牛氏挾菜,還不止一迴。換了從前,他頂多就是勸兩杯酒罷了。他那樣的身份,從小兒在王府裏長大的,連親爹都少有挾菜的時候,講究個王府規矩,更何況是在外人麵前?但他就是這麽親親熱熱、自然而然地挾了菜放到秦柏與牛氏的碗裏,給二老說那菜如何對身體有益,正適合他們在這個季節裏進食,哄得秦柏與牛氏都眉開眼笑地。秦含真不由側目,心想趙陌無事獻殷勤,也不知在打什麽壞主意呢。


    然後,趙陌就暴露出了他的真正目的——在給秦柏、牛氏挾了三四迴菜之後,他給秦含真也挾了一筷子,還是她愛吃的菜。他不但挾了,還邊挾邊笑著說:“別總是看著我呀,見我給舅爺爺舅奶奶挾菜,得了舅爺爺舅奶奶的誇獎,吃味啦?放心,表哥不會厚此薄彼的。來,你也有份兒。”


    秦含真瞠目結舌地看著他,為了他的厚臉皮而震驚。


    偏牛氏還真叫趙陌給糊弄住了,樂嗬嗬地道:“桑姐兒還是小孩子脾氣呢,這點小事,也要吃味兒。”秦柏也是笑眯眯地看著,什麽話都沒說。


    秦含真無言以對,隻能麵無表情地向趙陌道了謝,便忿忿不平地埋頭吃起飯來。


    趙陌本來還為自己成功給心上人挾了菜,還成功讓她吃下去了而歡喜,但瞧著秦含真這動靜,又覺得不對勁了。難不成他是用錯了法子,反惹得她不高興了麽?他迴想了一下秦含真提過的,討心上人歡心的辦法,便試探著對秦含真說:“表妹這個新年可有打算到哪裏去玩耍?想不想去廟會上逛逛?你若想去,我帶你呀?”瞄了秦柏與牛氏一眼,又補充道,“再叫上簡哥和你的姐妹們,我們一塊兒結伴去玩上半天,如何?”


    秦含真撇嘴道:“隻要是在京城,我哪年過年不去逛廟會呢?隻怕比趙表哥你都要熟呢。到時候也不知道是你帶我去,還是我帶你走。”


    趙陌笑道:“那可正好,我正想要見識一下這京城的廟會是如何的熱鬧。若有表妹做向導,那可就再好不過了。”


    這就打蛇隨棍上了?秦含真瞥了他一眼:“且看看再說吧,還不知道哪一天有空呢。初七有宮宴,再往後還有元宵,過了元宵我祖父就打算帶祖母和我到溫泉莊子上去了,難道你不去?你父親若要叫你往各家各府去拜年,肯定要趕在元宵之前吧?也就是這幾日,按習俗是不方便外人上門拜年的,才能叫你享個清閑。過了初五,你以為還能有這樣的好日子過?”


    趙陌笑笑,並不在意:“那沒事兒。我們小輩兒拜年,跟長輩們不用在一處。我上各家各府去,也是跟他們家的兒子一處廝混,還怕尋不出個空來逛廟會?誰還耐煩悶在家裏應酬呢?與人方便,與己方便,我那些堂兄弟們都心裏有數。”


    秦含真假假地笑了笑:“那趙表哥就跟你的兄弟們逛去唄?也不必非得等我們兄妹幾個了。家裏事兒多著呢,誰知道哪一天有空?”


    她這裏正在跟趙陌打嘴上官司,卻沒提防祖母牛氏拆了她的台:“哪一天沒空?這不天天有空麽?咱們家除了幾家親友,也不招待外客上門。至於長房那邊,有你伯父伯娘們撐著呢,用不著你哥哥姐姐們出麵。若你去跟你伯祖母說,想要簡哥兒和華姐兒陪你去逛廟會,隻怕他們還樂得出門玩耍呢。隻是出門歸出門,千萬要記得多帶幾個人。廟會上人多,擠著碰著了不是玩兒的。”


    秦含真訕訕地看了看祖母,又瞥趙陌一眼,心裏暗暗鬱悶。


    趙陌低頭忍住笑意。他知道這個時候千萬不能真的笑出聲兒來。真笑了,秦含真萬一著惱,可就更難哄了。


    他便裝得仿佛沒事人兒一般,對牛氏說:“舅奶奶不去逛逛麽?我聽說隆福寺那邊有家新開的糕點鋪子,乃是地道的天津風味,賣一種棗泥糕,十分鬆軟香甜。舅奶奶不是天津人麽?要不要去嚐嚐?正好初九隆福寺就有廟會。那兒離家裏又不遠,我陪您去逛逛好不好?”


    不等牛氏迴答,他又轉去勸秦柏:“這隆福寺廟會上,聽聞也有不少古董字畫叫賣,說起數量還是京中諸市之冠,舅爺爺可不能錯過。”


    末了再勸秦含真:“表妹也可以到幾家糕點鋪子瞧瞧,有沒有新鮮花樣的元宵,買些迴來嚐嚐也好。”


    秦含真睨著他,那表情分明就是在說:“別哄人了,當我看不出你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趙陌嘻嘻一笑,隻去看秦柏與牛氏。


    秦柏倒無可無不可的。他平日裏閑了,什麽時候不能去逛廟會,上哪裏不能買古董字畫?用不著非要在新年廟會時跟人擠。他隻看老妻:“如何?可想去逛逛?”


    牛氏笑著擺手:“我就算了,一把老骨頭,折騰不起了,沒得受那累去。若想吃什麽點心,打發人去買迴來就是。”不過她老人家是不會給晚輩們潑冷水的,她十分慈愛地對趙陌說,“你們小輩兒若想去,就隻管去,記得給我們老兩口捎帶些手信迴來就好了。”


    趙陌就等著她這句話了,立刻答應下來,保證完成任務,然後就轉頭看秦含真:“表妹覺得,初九合適麽?我巳時來接你如何?那時候太陽已經升起來了,不會太冷,路上的雪也清了,正好走路。在廟會上逛一圈,咱們正好上茶樓裏吃午飯去,比在別處幹淨些。”


    他什麽都安排好了,叫她能說什麽?秦含真隻能不情不願地道:“先問過大堂哥和二姐姐吧,要是能把四妹妹也叫上就最好了。也不知道五妹妹和盧家幾位怎麽說。這人一多,湊時間可就麻煩了。”


    趙陌笑道:“秦家長房那邊男孩兒也多,倒也不是非得趕在這一迴跟咱們一塊兒逛去,大不了分兩撥。咱們叫上簡哥和你二姐姐,算來也就差不多了。”他會那麽蠢,把盧家兄弟給叫上麽?


    秦含真無語地瞥了他一眼,瞄向他手裏的碗:“快吃飯吧,有話吃完了再說,不然飯菜都冷啦!”


    其實也算是默許了下來。


    仔細想想,去逛廟會還是挺有意思的。這年頭也沒什麽有趣的娛樂。她平日裏沒少畫江南、嶺南的山水街景,偶爾也該畫畫京城的市井風情嘛。


    吃過飯,眾人轉移到外廳喝茶消食,繼續聊天。趙陌就問起了秦含真書畫方麵的功課,問她近兩年都有什麽大作、佳作。秦含真心想她畫了什麽稍大幅些的作品,都要在書信裏跟他念叨一迴的,如今他怎麽還裝起無知來了?


    她以不變應萬變,隨便提了幾幅畫,還告訴他其中大部分的畫,如今都在東宮太子妃那兒收著呢。太子妃娘娘大約是在深宮裏待得久了,十分羨慕外界的風光,就借她的畫來解解悶。又因為太子殿下曾經下過江南,見識過千裏江山,體察過百姓民生,太子妃娘娘遇到不懂的地方,還能拿畫去請教太子殿下,借機加深一下夫妻之間的感情。這畫沒幾個月的功夫,怕是沒法迴到秦含真手中的。她就跟趙陌打個預防針,也省得他提出要看畫。


    誰知趙陌還是提出這個要求了:“這麽說來,表妹這幾年裏去過的地方,都畫了不少畫作了?可真叫人羨慕。我就沒去過嶺南,隻比表妹多知道一個遼東罷了。能不能讓我也去看看你的畫兒,也好長長見識?”


    “去看畫”。這三個字真是頗有深意。


    秦含真瞥了趙陌一眼,心裏明白了,他這是打算往她的院子裏逛一圈呢。


    秦柏看向孫女兒:“去取兩幅畫來給你表哥看看,要挑畫得好的。”


    秦含真暗暗為自家祖父叫好,正要笑著答應下來,牛氏卻一臉不解地問:“跑來跑去的不麻煩麽?到桑姐兒屋裏看就是了。”她還特地對趙陌說,“桑姐兒如今畫得越發好了,她祖父前兒還誇過她呢。那人物活靈活現的,還學會了畫蟲草兒。也難為她小小的人兒,怎麽就能在那麽小一張紙上,把草蟲兒畫得那般精細,比米粒大不了多少,連蟲子身上的須須兒都看得分明。”


    趙陌笑著看向秦含真:“表妹這麽厲害呀?那我可要好好瞧瞧!”


    秦含真沒好氣地嗔他一記,就看到牛氏站起身來了,她忙起身扶住祖母。


    牛氏高興地說:“走!咱們一塊兒到桑姐兒屋裏去看她畫的畫兒,順便散散步,消消食。”


    原來她的意思是大家夥兒一塊兒去,並不是讓趙陌獨自跟著秦含真迴院子。


    秦含真咬住下唇,忍著笑意,得意地瞥了趙陌一眼。


    趙陌初時怔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再次笑開了,他轉身去扶住秦柏,仿佛他本來就跟牛氏是同一個想法似的,殷勤小心:“舅爺爺慢走。”


    四個人再帶上一長串兒丫頭婆子,就這麽浩浩蕩蕩往秦含真的閨房進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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