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味齋的包廂內,早已等候多時的宋旭柏看到門口的熟悉身影,清雋的臉上立即染了笑意。


    他站起身,那雙與宋言汐有著幾分相似的桃花眼底滿是擔憂,卻又似顧慮什麽,沒有直言。


    宋言汐轉身關上門,拉著他進了內間,長話短說道:“我方才是從錦王府過來的,如今正在為錦王殿下治病,他承諾日後言家若有難必會相助。”


    “阿姐,你怎能在人前嶄露醫術?”宋旭柏的表情一瞬變得嚴肅起來。


    哪怕時隔幾年,他仍清楚的記得,自己前往神醫穀接阿姐那日,神醫穀的穀主給他們姐弟二人的一句話。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出了神醫穀,萬不可暴露自己神醫穀傳人的身份,方可無恙。”


    事關阿姐的安危,哪怕那個人是他自小崇拜的英雄,也決不允許。


    明白宋旭柏的顧慮,宋言汐開口道:“此事說來話長,你隻需知道,錦王殿下如今是我們的盟友,他比任何人都不希望我師承神醫穀的事泄露出去。”


    “盟友?阿姐,你可千萬不能犯糊塗,外祖母她老人家如今最忌諱的便是這個。”


    宋旭柏越說話聲音越小,生怕隔牆有耳傳了出去,為言宋兩家招致塌天大禍。


    宋言汐一頓,伸手點了點他的腦袋,笑著問:“你當你阿姐是什麽人?我若有這麽大的野心,當初就不是去神醫穀學醫,而是求外祖父請先生來教我縱橫之術了。”


    “阿姐莫惱,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宋旭柏趕忙認錯。


    他雙手輕輕放在宋言汐的肩膀上,推著她坐下,趕忙道:“阿姐讓人留意的外籍商人我查了,近期言家旗下的商號,並沒有遇到過類似的客人。”


    “所有鋪子都問過了?”


    “對,大大小小的鋪子我都一一查過,不然也不至於耽擱那麽久。”


    聞言,宋言汐眉頭緊蹙。


    距離言家被汙謀反一事不足半年,若她是幕後之人,最遲也該這個時候著手準備。


    前世皇上之所以信了言家有不臣之心,除了林庭風呈上的往來書信之外,更重要的是守衛京都的羽林衛在言家的幾處庫房都搜到了大量兵器。


    一個早已解甲歸田,浸淫商界多年的老將,囤積如此多的戰備物資,說他沒有謀反之心,怕是街頭的三歲小兒都要笑掉大牙。


    如此確鑿的罪證,便是皇上有意徇私,也必然要依照正常程序,先將言家上下人等盡數收押待審。


    而林庭風,正是鑽了這個空子,屠了她言家滿門,就連尚在繈褓的嬰孩都不肯放過。


    最讓宋言汐覺得細思極恐的,是宣德帝事後的反應。


    她在言家被滅門後,以靈魂的姿態跟在林庭風身後有一段時日,目睹了二人新婚燕爾蜜裏調油,更是眼見著宮中的賞賜如流水般湧進將軍府。


    莫說言家是遭人陷害,便是他們真有心謀反,曾被皇上尊稱一聲大哥的人,也絕對輪不到他區區一個將軍動手斬殺。


    宣德帝雖多疑,卻不是昏君,絕不會察覺不到林庭風是假借傳旨泄私憤。


    這般公私不分的一個人,又手握兵權,他沒道理絲毫不設防還如此大肆封賞,不合規矩不說還寒了朝中老臣的心。


    這其中,處處透露著古怪。


    宋言汐的靈魂又出不了將軍府,隻能一日一日的等待著,希望宣德帝先前不過是迷惑他們夫妻二人,意在捧殺。


    可直到她的靈魂消散之際,將軍府仍如烈火烹油般,盛寵不衰,莊詩涵甚至還為林庭風誕下一雙龍鳳胎。


    他們一家背負罵名,連屍骨都無人敢收,長埋於亂葬崗之中,而罪魁禍首卻名利雙收,一家人團團圓圓幸福美滿。


    宋言汐不甘心啊!


    她是眼瞎選錯了人,活該遭人算計,落得如何下場都是自找。


    可言家滿門忠烈,祖父祖母和舅舅身上陳年的傷疤,言家祖墳裏的一處處墳塋,都是他們忠君愛國的證據。


    母親更是一心向善,不曾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事,弟弟日日盼望著長大,好前往軍中守衛大好河山。


    他們憑什麽成為林庭風向上爬的墊腳石?


    “阿姐,你怎麽哭了?”宋旭柏關切的聲音拉迴了宋言汐的思緒。


    不知何時,她竟已淚流滿麵。


    怕弟弟擔心,宋言汐勉強扯了扯唇角,“我想外祖父和外祖母還有舅舅了。”


    宋旭柏鬆了一口氣,笑道:“我當是什麽事,這還不簡單,咱們這就去一趟外祖父家,他老人家前幾日還在念叨你呢。”


    “還是不了。”宋言汐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道:“外祖父的性子你最是清楚,若是讓他見了我,必然是要提槍去將軍府討說法的。”


    說到這個,她表情嚴肅道:“我搬出將軍府一事,還需先瞞著二老。”


    宋旭柏不解,“阿姐何苦如此?外祖父向來疼你,你同他這麽見外,他若知道必然不依。”


    “正是因為外祖父疼我,才莫要讓他一把年紀為我操心太多。你如今也長大了,該學會心疼長輩了。”


    “好吧,都聽阿姐的。”


    見他如此聽話,宋言汐忍不住在心中歎了一口氣,伸手揉了揉宋旭柏的腦袋,“我們阿柏長大了,如今都是獨當一麵的大掌櫃了。”


    “在阿姐麵前,阿柏永遠是那個吃著飴糖哭鼻子的小胖子。”宋旭柏說得認真。


    宋言汐被他逗笑,紅著眼圈道:“阿柏乖,隻要有阿姐在,你永遠可以躲在阿姐背後吃飴糖。”


    宋旭柏一愣,有些別扭道:“阿姐,我如今已經長大了,再躲在阿姐背後像什麽樣?”


    “那阿姐躲在你背後可好?”宋言汐笑著問。


    聞言,在人前一向穩重的宋旭柏眼前一亮,脫口道:“一言為定,阿姐可莫要反悔!”


    宋言汐失笑,隻能按照兒時約定般,同他拉了拉小拇指。


    得知她不著急迴府,宋旭柏趕忙讓人準備飯菜,說要拉她好好敘敘舊。


    家中的事方才已經說了個大概,要是還有事,隻能是生意上的。


    對上宋言汐那雙仿佛洞穿人心的眸子,宋旭柏輕歎一聲,“果然什麽事都瞞不過阿姐,我確實有一事,想要征詢阿姐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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