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賊出現時,竟是如此囂張跋扈。


    近處是月黑風高夜,遠處是槳聲燈影時。


    縱使是深夜,這座城市仍是將歇未歇,遠處的河岸邊,隱約還傳來熱鬧的聲音。


    張擇端本來已經守了半夜,早就已經是迷迷糊糊。


    他們特別選了一處貨棧的角樓,看得寬望得遠,一旁王二竿正睡得鼾聲四起。


    張擇端稍不留神,便聽到角樓之上一陣風聲。


    當下他還來不及反應,脖子上便是一涼,等到迴過神來,那盜賊已經翻身跑到了三丈之外。


    張擇端一個機靈,瞬間清醒了過來。


    脖子一陣涼颼颼,他摸了摸仔細看去,原來喉頭被塗了血紅的胭脂。


    那盜賊穿著一身夜行衣,看不清容貌,細看去身形偏瘦,個頭不高。


    “送你一抹紅,不謝。”盜賊開口,明顯是個男人聲音,不過聲音裏聽著卻是粗中有細,帶著一絲貴氣。


    “等著,不如等我送你一丈白。”張擇端反擊道。


    一丈白自然是指白綾,古今賜死專用,用過的都感恩戴德。


    誰知那盜賊不受這激將法,已經逃之夭夭了。他的手裏還捧著一個木箱,可見其身形之快。


    張擇端立刻朝天放出一支煙花,算作是信號。


    等到煙火在空中炸開,李真金立刻開始警惕,不過一會,果然讓他發現了盜賊的身影。


    真金連忙招唿環餅跟了上去,穿街走巷,那盜賊竟然又直奔湯大夫的藥鋪而去。


    李真金不知這盜賊要搞些什麽名堂。


    俗話說,偷不過二迴,但他竟然如此囂張,絲毫不放在心上。


    藥鋪的夥計此時已經是在四處守著了,


    但誰知這盜賊硬是是闖一闖捉鱉之甕,他徑直來在了牆下,翻身進院,四角的夥計紛紛圍上來捕拿,


    盜賊翻轉騰挪,竟一一躲過。


    李真金見了,立刻大吼一聲:“環餅,圍住他。”


    環餅立刻關上了藥鋪的大門,用身體作牆,擋了個死死的。


    盜賊已經被圍在中間,他不緊不慢,把懷裏木箱放在地上,笑著說:“我這次可不是來偷東西的,是來送你們一個禮物。”


    這話讓眾人聽了不免是一頭霧水。


    這時盜賊突然襲擊,攬過了人群之中的笑姑娘,當下手中一把明晃晃的利刃便抵在了笑姑娘的喉頭。


    李真金的心頭立刻一緊,又說:“你莫要輕舉妄動,禮尚往來,既然你是來送禮的,我們自然會以禮相待,不會傷你。”


    “不會傷我?你們誰能傷得了我?”盜賊輕蔑一笑。


    “作為迴禮,我這裏也有一個東西給你。”李真金又說。


    “哦,什麽東西?我從來都是隻收偷來的東西,不要別人送上門的東西。”


    “這個恐怕你不得不收下了,”


    李真金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說完這話,他微微一笑,吹出了一聲響亮的哨音。


    這時眾人隻聽得唿唿風聲,空中一隻水囊突然飛來,正中盜賊麵門。


    水囊之中濺出的是黑水,那盜賊頓時滿麵漆黑。


    王二竿此時已經趕來,正站在房頂之上。


    與此同時,一股刺鼻的味道傳來,惹得盜賊大叫:“好臭,好臭。”


    這黑水正是河裏的淤泥漿糊,是又黏又臭。


    李真金趁機攬過了笑姑娘,退到三步之外。


    “我特地送禮而來,你們這不是待客之道。”盜賊又說。


    誰知那王二竿並不慣著他,一個水囊再次飛來。


    這時那個盜賊竟然還想要反擊,這時幽暗的光影之下,木箱裏竄來一個閃電般的影子,活生生撞飛了那盜賊。


    盜賊好似是受了重創,這下是惱羞成怒。


    他不怕疼,但是怕髒,像個老鼠一樣躲來躲去,趁機翻牆逃了出去。


    等到盜賊逃離,眾人才看清楚這黑影是什麽。


    正是雲裏飛燕,方才雲裏飛燕一直被關在箱子裏麵。


    雲裏飛燕本身便是渾身烏黑,如今在夜裏看,更加黑得發亮,恰似是黑夜裏的燕子。


    方才雲裏飛燕舍命相撞,如今躺在地上,顯得十分虛弱。


    李真金不禁感慨說:“為何偷了狗,偏偏又送了迴來呢?”


    “沒想到啊,這賊心裏倒還是有些憐愛在的。”張擇端又說。


    “這話怎麽說?”李真金又問。


    “雲裏飛燕,恐怕不是他偷走的,而是追著盜賊跑了出去。你們看,他腿上還有幹掉的泥巴,人參被盜那日正好在下雨。”


    隨後張擇端又細細檢查,雲裏飛燕並沒有受傷,不過嘴角藏著一絲碎綢,雖然被扯爛了,依然能看出織法精美,更重要的,其中絲線細若銀絲,韌性極強,顯然不是一般之物。


    湯大夫最近也是夜夜也是憂思過重,聽說雲裏飛燕迴來了,趕忙跑了過來,立刻帶迴房去醫治了。


    然而這盜賊的蹤跡,卻引起了李真金的好奇,他哪裏肯就此放過如此猖狂的大盜?


    “這是盜賊身上的衣物?”


    李真金拿過那碎綢又仔細研究了一番。


    “有可能,至少跟這盜賊有關係。”張擇端說。


    現在看來,找到盜賊的唯一希望就是這塊碎綢了。


    這碎綢看起來十分名貴,尋常人家是用不起的,這樣一來,起碼不是大海撈針。


    張擇端的腦海裏,突然冒出一個人來,冷花娘。


    要說絲綢之物,恐怕整個汴梁沒有人比她更了解了。


    無論是什麽絲線,哪怕是繡成了鍾馗像,她一眼也能分辨出這絲線質地,產自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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