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陽光明媚,正是出遊的好日子。


    一輛馬車一大早就來到了蕭北夢入住的旅店前。


    蕭北夢沒有帶李憶廣,也沒有帶董小宛,隻身一人上了馬車,馬車裏坐著雲水煙。


    看得出來,雲水煙經過了精心的打扮,她穿著一身繡著白色小荷花的翠色稱體長裙,青絲綰發髻,珠飾點眉間,看上去明豔動人,秀色可餐。


    “有沒有特別想去看看的地方?”雲水煙美目輕抬,一雙美麗的眼睛裏水光盈盈。


    “我對河源城不熟悉,去哪裏,自然聽你的安排。”蕭北夢笑聲迴應。


    雲水煙點了點頭,打開車門,朝著車夫吩咐了一句。


    隨後,隻聽馬鞭輕響,馬車緩緩前行起來。


    “世事變幻莫測,誰能想到,我們居然有一天會坐在同一輛馬車裏。”雲水煙微微一笑。


    “是啊,誰又能料想到,我蕭北夢居然會有如此的榮幸,能夠和天順第一才女同行出遊。”蕭北夢出聲附和,一臉的燦爛笑容。


    “想不到是真的,榮幸恐怕未必吧?”


    雲水煙輕哼一聲,道:“昨天我若是不說上那麽一番話,蕭特席恐怕是不肯賞臉的吧?”


    “雲水煙,都過去的事情了,咱們能不能不要再提,既然是出遊,就應當有個好心情,把咱倆之間過去不愉快的經曆都忘掉。”蕭北夢沉聲迴應。


    他被抓了壯丁,本來心情就不甚舒暢,自然不想看雲水煙的黑臉。


    “我能不重提麽?我連夜趕數百裏來見你,你卻因為忙著和侍女打情罵俏,著急將我趕走。昨晚,讓你幫我當一迴擋箭牌,你卻是推三阻四,百般推脫。事情都是你做的,你還不讓我說了麽?”雲水煙的音量明顯提高。


    “雲水煙,若是要翻舊賬,你能翻得過我?”


    蕭北夢不甘示弱,道:“當初在太安城,你寫了不下百首詩罵我吧,其中不少的詩文到現在還在天下流傳著呢。寫詩還不算,你當眾罵我紈絝廢物的次數,也不算少吧?”


    “你當時在太安城做的那些荒唐事,難道不該罵麽?”


    雲水煙說到這裏,自覺理虧,又補充了一句:“我若是知道這一切都是你偽裝的,自然不會罵你。而且,我不是跟你道歉了麽?”


    “你那也叫道歉?”


    蕭北夢眼見雲水煙的氣勢減弱,當即乘勝追擊,提高音量說道:“你所謂的道歉,就是讓人遞紙條。而且,紙條上寫的內容也是遮遮掩掩,還得讓人費盡心思去琢磨。


    你的道歉,可沒幾分誠心在裏頭。”


    雲水煙沉默了片刻,輕咬貝齒,道:“蕭北夢,你若是對當年的事情還耿耿於懷,我現在可以向你當麵道歉。如果你覺得不夠,我可以再作詩文,……。”


    蕭北夢見好就收,笑道:“雲水煙,我可沒那麽小肚雞腸,非得要你當麵道歉。我說這些,無非就是想告訴你,過去的事情,不管已經過去了多久,我們都不要再計較了,一切向前看。


    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開開心心地出遊,把戲演好。”


    雲水煙再次沉默了下來,半晌之後,將一雙美目直視著蕭北夢,輕聲問道:“蕭北夢,你就真的隻把這件事當作演戲麽?”


    “本來就是演戲嘛,哪有什麽真假的說法。”蕭北夢自然聽得懂雲水煙話裏的意思,卻故意裝作不知。


    “蕭北夢,你不要跟我在這裏裝傻,我現在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喜歡你!”


    雲水煙的性子與她的名字截然不同,果敢而熱烈,居然在此時此刻向蕭北夢表白。


    從學宮離開之時,雲水煙便對蕭北夢生出了情愫。迴到東河道之後,這種情愫慢慢發酵到壯大,直至最後,雲水煙確定自己已經喜歡上了蕭北夢。也隻有如此,雲水煙才會星夜一氣奔出數百裏來見蕭北夢。


    雲水煙是聰慧的女子,外表看似柔弱,但性子剛強,不然,雲啟和雲揚也不會將雲家大房的事務逐漸地轉交到雲水煙的手上。


    雲水煙敢愛敢恨,知曉此際還不向蕭北夢表露心跡,等蕭北夢離開了東河道,以後恐怕很難再有機會。


    蕭北夢頗感意外,同時也有些措手不及,稍作遲疑後,他微微一笑,道:“雲水煙,你可別拿我開涮。若是南寒王長子和東河道雲家嫡女走到一起,天順姬氏估摸連睡覺都不會安穩吧?


    東河道可不比南寒,畢竟還在天順皇室的掌控當中,若是真把姬氏給惹急了,你們雲家可沒什麽好下場。”


    “蕭北夢,你也說過,大變局將至,到時候,姬氏還能否掌控天下,都是未知。”雲水煙輕輕出聲。


    “雲水煙,這可是大逆不道的話,你可要慎言!你敢說,我可不敢聽呢。”蕭北夢裝出一臉的緊張之色。


    “這話若是從別人的嘴裏說出來,我肯定會相信。但從南寒王長子嘴裏說出來,我可是絕對不相信的。”雲水煙仍舊直視著蕭北夢。


    “天下的確要大變,但至少現在還沒變。在姬氏還掌控著天順之前,雲水煙,你說話還是要慎重些。你可知道,姬鳳珠此際還在東境呢。還有那天順青雀可是無孔不入,保不齊,在你們雲家內部就藏著幾隻青雀。”蕭北夢緩聲提醒。


    雲水煙將目光從蕭北夢的身上收迴,一張俏臉之上分明露出失望的表情,而後看向了窗外,緩聲道:“你的意思,是拒絕了我麽?”


    “雲小姐國色天香,又是雲家嫡女,能得雲小姐青睞,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我蕭北夢也不是例外。但是,雲小姐在當下這種形勢這種場合說出這種話來,著實讓人難以相信,分明就是拿我尋開心,讓我空歡喜一場,我可不上你的套。”


    蕭北夢嘿嘿一笑,道:“雲水煙,不是說了既往不咎麽,怎麽還抓著不放呢?”


    雲水煙將目光從窗外收迴的時候,臉上的失望神情已經褪去,繼而露出了笑容,語氣輕快地說道:“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不逗你了,我們今天就去城郊的天門山,山頂的風光很不錯,帶你去開開眼界。”


    “蕭某甚幸。”


    蕭北夢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馬車緩緩前行,兩人仍舊繼續交談著,但之間的氛圍卻在悄然發生著變化。


    三天的時間當中,雲水煙都是一大早便來旅店接蕭北夢,日暮時分又將其送迴。


    兩人結伴遊曆了河源城城內城外的大小名勝古跡,也同時偶爾將行蹤在人前展露。


    不過,因為蕭北夢現在被河源城的百姓們追捧擁戴,雲水煙在人前現身時,往往將她與蕭北夢結伴同遊的事情“泄露”出去後,便立馬變換位置,免得被聞訊趕來的人給堵上。


    第三天日暮時分,一輛華貴的馬車緩緩駛進了河源城,車上坐著從城郊遊玩迴來的蕭北夢和雲水煙。


    離著旅店還有約莫三裏左右的路程,雲水煙輕聲問道:“蕭北夢,日後還會來東河道麽?”


    “東河道富庶繁華,百姓安樂,是難得的好地方,以後若是有機會的,我肯定還會再來的。”蕭北夢輕聲迴應。


    “如果那個時候,我們雲家不用再避諱姬氏皇族和南寒之間的微妙關係,你還會,……。”雲水煙還沒有把話說完,馬車卻是急停了下來,將她的話給打斷。


    “怎麽迴事?”雲水煙皺起了眉頭,低沉出聲。


    “小姐,前麵有人阻道。”馬車外傳來了車夫急切的聲音。


    蕭北夢和雲水煙此際坐的馬車有著雲家的標誌,在河源城中無人不識,如今卻有人敢攔雲家的馬車,這倒是稀罕事。


    雲水煙同樣很驚訝,當即就要從馬車中出去。


    蕭北夢生怕有什麽意外,提前打開了車門,鑽出馬車。


    隻見,馬車的正前方,站著一位身著灰衣、滿臉皺紋深刻的老者。


    “老塗!”


    蕭北夢見到老者的刹那,當即驚唿出聲。原來,老者赫然正是在太安城王府護佑了蕭北夢十餘年的塗見青。


    “塗劍仙!”


    雲水煙也下了馬車,也認出了塗見青。


    塗見青在太安城保護蕭北夢的事情,並不是什麽秘密,同時,學宮在天順武院招錄弟子的時候,塗見青也出現過,並且還和學宮的教習有過短暫的對峙,雲水煙當日也在武院當中,自然認得塗見青。


    隻是,此時的塗見青可沒有老友久別重逢的喜色,一張臉緊繃著,先是掃了一眼雲水煙,而後眼神不善地直勾勾地盯著蕭北夢。


    蕭北夢心裏當即一個咯噔,他和塗見青在一起生活了十年,對塗見青再熟悉不過,塗見青現在的這副神情,是即將發飆的征兆。


    與塗見青近六年的時間沒有見麵,但一見麵,他卻一副喊打喊殺的模樣,蕭北夢很是不解。


    但現在可不是思索原因的好時機,他連忙對雲水煙說道:“你先迴去吧,不用送我迴旅店了。”


    雲水煙稍作猶豫後,深深地看了蕭北夢一眼,上了馬車,緩緩離去了。


    看到雲水煙離去,蕭北夢快步跑到了塗見青的麵前,一臉笑容地說道:“老塗,你這是什麽意思呢?近六年沒見,一見麵卻是如此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什麽意思,你自己心裏沒點數?”塗見青怒氣衝衝地開口,嗓門不小。


    此處地方雖然還算偏僻,而且也是黃昏時分,路上行人不多,但偶爾還是有人路過的。


    蕭北夢現在可是大名人,他生怕招來更多人的,連忙一把摟住了塗見青的瘦肩膀,笑道:“老塗,不管我有沒有做錯,但此地可不是好聊天的地方,我們換個地方再說話。”


    突兀被蕭北夢給抱住了肩膀,塗見青分明有些不適應,即便是在太安城的時候,兩人也沒這麽親密過。


    塗見青現在正在氣頭上,便猛一甩肩膀,想要將蕭北夢的手給甩脫。


    但是,令他詫異的是,蕭北夢的手像是鐵箍一般,將他的肩膀給箍住,一下子竟是沒有將其甩脫。


    塗見青可是法象境的劍修,已經被人們稱為劍仙,體魄有劍氣的不斷淬煉,其力量和強度要勝過同等境界的元修。他剛才雖然沒有動用全部的身體力量,但至少也用了七成的力量。


    法象境劍修的七成體魄力量,其強度可想而知,但卻沒有掙脫蕭北夢的手。


    “好小子,傳聞你體魄了得,想不到竟然強到了如此地步!”塗見青麵現驚訝之色,同時也升起了好勝心,催動全身的體魄力量,就要將蕭北夢的手給甩脫。


    但是,還沒等他發力,蕭北夢卻是主動將手拿開,並笑道:“我的體魄再強,但與您老比起來,卻是差了十萬八千裏。”


    看到塗見青的表情稍稍有些緩和,蕭北夢又是嘿嘿一笑,道:“老塗,走,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說完,蕭北夢也不等塗見青的迴應,疾步而走,不一刻便進到了前麵的小巷當中。


    片刻之後,蕭北夢在一些偏僻的小巷中鑽來穿去,最後將塗見青帶到了一間不起眼的茶樓當中,進到了一間臨窗的包間。


    從窗子望出去,可以看到幾裏長的東河河麵。


    這裏,正是剛到河源城的那晚,董小宛帶蕭北夢來看花燈的地方。


    此間茶樓雖然老舊了些,但卻是個看江景的好位置,而且勝在幽靜,沒人打擾。


    “這就是你說的好地方?”


    塗見青看著包間內的舊桌椅,眉頭皺成一團。


    “老塗,這裏舊是舊了些,但你看風景多看,尋遍整座河源城,和找到如此好的觀賞江景的地方。”蕭北夢滿臉的笑意。


    “你是覺得我沒來過河源城麽?”塗見青冷哼一聲。


    蕭北夢頓時尷尬了,隻得實話實說,道:“老塗,這裏人少,不怕被人看見。若是換了別處人多的地方,讓人把我認出來,估摸就得被堵了。”


    “這倒也是,你現在可是鼎鼎大名的蕭特席,又在鎮海城做出那等大功德的事情,身份地位今非昔比,言行舉止的確得注意一些。”塗見青冷笑出聲。


    “老塗,你說話也不要這樣夾槍帶棒,我到底做了什麽人神共憤的事情,讓你一見麵就想喊打喊殺?”蕭北夢一臉的冤枉表情。


    “你還在這裏裝呢?你和雲水煙是怎麽迴事?”塗見青一臉的冷聲。


    蕭北夢頓時恍然大悟,慕雪央可以說是塗見青的半個徒弟,塗見青這是替慕雪央出頭來了。


    “老塗,你誤會了,我和雲水煙什麽也沒有的。”蕭北夢連忙解釋。


    “什麽也沒有?”


    塗見青重重地哼了一聲,“什麽也沒有的話,能成雙成對地接連在河源城遊玩了三天?虧得雪央丫頭為了你,遠走大漠,如今音訊全無,你小子真是個沒良心的貨色。雲水煙的確長得不賴,但能跟雪央丫頭比?”


    “老塗,你先別生氣,也別急著罵我,先聽我把話說完。”


    蕭北夢長話短說,快速地將自己與雲家大房合作的事情說了出來。


    塗見青聽完蕭北夢的講述,當即喝罵道:“你為了一個萍水相逢的女子,居然要對雲家二房動手,你小子是瘋了麽?”


    “老塗,我可沒有對雲家二房開戰的意思,隻是殺兩個人而已。”蕭北夢輕聲迴應。


    “雲征和雲江流乃是雲家二房的重要人物,而且,雲征還是八品元修,可沒這麽容易殺,除非江破虜親自動手,但是,江破虜一旦出現在流波城,禾遊鴻必然會知曉,他沒有出手的機會。”塗見青低沉出聲。


    “老塗,有句話怎麽說的,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你可別小瞧了我,沒有江前輩出手,我照樣能斬殺掉雲征和雲江流。而且,這兩個人在流波城也算是榜上有名的惡人,就當為民除害了。”蕭北夢的嘴角微微上翹起來。


    “你可別得意,你的體魄雖強,但體內卻是沒有半分的元力。”塗見青說到這裏,疑惑且擔心地問道:


    “你現在的身體是什麽情況?怎麽如此怪異?是出了什麽問題麽?”


    蕭北夢要想把這件事情講清楚,估摸得講不短的時間,而且還得暴露自身的一些秘密。


    他自然信得過塗見青,但卻不想浪費時間,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塗見青商量。


    於是,蕭北夢稍作組織了一下語言,道:“老塗,這件事情短時間內講不清楚,我的身體沒有問題,你不用擔心。沒有元力是暫時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應該很快就能修煉出元力。”


    塗見青的神色稍緩,道:“那就好,我還以為你祛除了寒毒,卻讓自己不能再修煉元力了。”


    “老塗,你就不能盼我點好麽?”蕭北夢滿眼幽怨地看著塗見青。


    “我不盼你好,會大老遠地跑河源城來見你?”塗見青沒好氣地出聲,並說道:“你去了一趟漠北,見到雪央丫頭了沒有?”


    “自然是見到了。要是沒見到雪央姐,我能來東河道麽?”蕭北夢笑聲迴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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