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目的相同,於是便開始同行。


    劉掌櫃心裏很忐忑,幾次試圖向朱權辭行,朱權都是笑意吟吟的搖頭,甚至還邀請他一同品茶,聊起各地的奇聞異事。


    聽著朱權說起關外的猛虎,劉掌櫃心中更是心驚。


    或許,朱權是開國功勳之後,畢竟隻有這樣的身份,才會在這般年紀中,有這樣不凡的見識。


    他的態度愈發卑微,出來混,是講實力和背景的。


    朱權想要捏死他,和捏死一隻螞蟻沒什麽兩樣。


    朱權看著怯懦的劉掌櫃,心中不禁感慨,江南地區還真是階級分明啊,能把一個走南闖北的商人,給壓迫成這副熊樣。


    不過,朱權並非想要欺負他。


    與他隨行,乃是更好的隱藏身份,能用底層人的視角,方便查清楚江南士紳的底細。


    很快,兩支商隊就抵達了一座縣城的門口處。


    劉掌櫃的商隊被城門守卒攔下時,劉掌櫃那胡須都抑製不住地打顫,右手緊緊攥著衣角,指節泛白,眼中滿是無奈與焦慮。


    “我隻是運些茶葉,有必要盤查嗎?”


    “茶葉?”


    虯髯校尉扯著粗啞的嗓子,用刀尖挑開馬車帆布。


    眯起鷹隼般銳利的眼睛,打量著騾車裏的茶葉罐子,眼神裏滿是懷疑與貪婪:“上月兩淮發布了新規,茶葉得另繳三成稅。”


    他一邊說著,一邊在賬冊上劃個圈,那顏色像極了鮮血,觸目驚心。


    劉掌櫃急的都快哭了,哀求道:“懇請官老爺高抬貴手啊,我們來的這一路,從沒有聽說過這樣離譜的規矩啊!”


    “怎麽?你還敢質疑朝廷嗎?你是不是對朝廷不滿?是不是對抗官府?”


    校尉幾個問話,直接把劉掌櫃給問懵了。


    他要是再敢反駁,恐怕就被扣上通敵賣國的罪名了。


    走卒販商之輩,在朝廷麵前,連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他低下頭,深深歎了一口氣,打算就這般認命。但就在這個時候,索平不慌不忙地走來,摸出塊烏木腰牌,開口說道:“滾開,讓我們過去。”


    這聲音低沉,隱隱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守卒們原本還滿臉橫肉、兇神惡煞,可在看到那腰牌的瞬間,瞬間瞪大了眼睛,齊齊後退三步,臉上的囂張瞬間化為驚恐與敬畏。


    這腰牌正麵刻著 “江寧織造督辦”幾個大字,筆鋒剛勁有力。


    這等珍貴稀罕之物,必然出自京城的高官之手。


    守卒們敬畏的看著索平,索平則是冷哼一聲,背著雙手,微昂著頭,臉上帶著三分不羈,七分不屑,似乎不願意搭理這些守卒。


    守卒們心中更有譜了。


    這語氣、這做派、這傲嬌的小眼神,一定是京城來的!


    他們不敢言語,急忙放行。


    等進了這座城後,劉掌櫃才迴過神來。


    僅拿出一張腰牌,就嚇的守卒戰戰兢兢,可想而知那車廂裏的年輕人,身份該有高不可攀。


    在城中整頓半日,商隊再次出發,出城三裏,劉掌櫃終於忍不住開口,聲音裏帶著試探與忐忑:“公子這路引……”


    “嗐,你說這個啊,家叔在京城衙門當差。”


    朱權神色自若,隨手拋著腰牌玩,那輕鬆的模樣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劉掌櫃嚇了一大跳,抿了抿嘴,不敢言語。


    恐怕朱權的出身……是開國侯爺之子!


    三日後,商隊途經大河渡口,渾濁的河水奔騰咆哮。


    稅吏捧著鐵算盤,看著幾十人的商隊,又聽著劉掌櫃那北方人的口音,頓時心中了然,傲然開口道:“一船二十人,按人頭每人一百文過河錢,茶葉另算。”


    劉掌櫃忍不住歎口氣,出門在外,做什麽事情都免不了銀子。


    他默默看了朱權一眼,又搖搖頭,這渡河乃是歸地方管轄,朱權就算在京城的勢力很大,恐怕也無法將手伸到地方。


    正當他想要掏出銀子時。


    那個削瘦、利落的漢子—索平再次站了出來,直接掏出一張文書,伸到稅吏的麵前。


    稅吏隻看了一眼,臉色驟變,雙腿一軟,“撲通” 一聲跪進淤泥裏,驚唿道:“這……這是宣府發的互市批文?恕……恕小的沒開眼!”


    索平冷哼一聲,將批文放迴懷中,冷冷道:“這些貨物,不必查驗,直接放行!”


    “是,是,是,小人這就去辦!”


    稅吏立刻抱拳離開,劉掌櫃再次咽了一口唾沫,高山仰止的看著索平。


    牛逼啊……真牛逼啊!


    過了渡河,劉掌櫃和朱權聊天時,感到渾身不自在,他總覺得低人一等,說話時帶著若有若無的討好之意。


    “想必公子必然出身名門啊……”


    “我姓馬。”


    麵對劉掌櫃的試探,朱權拍著胸口,笑嗬嗬的開口:“我叫馬雲騰,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基本上是事情幹一件成一件,我要不想幹的事情,別人也幹不成。”


    劉掌櫃撇撇嘴,心中暗道:“就算下麵有人反對你,恐怕也沒用。”


    這個“馬”姓,頓時讓劉掌櫃浮想聯翩,開國皇帝朱元璋的妻子就是姓馬……應該不會差了,這兩個馬姓,應該同宗同源。


    皇親國戚。


    怪不得這個馬雲騰這麽有勢力。


    心中不恥,嘴上卻奉承道:“看來公子天資聰穎、能力過人啊,想必公子一定積累了不菲的財富。”


    朱權擺擺手,笑道:“哈哈,我對錢沒有興趣。”


    劉掌櫃身子一僵,臉上露出不可名狀的神色。


    朱權繼續道:“我最快樂的時候,就是小時候吃不飽飯的時候,那時能吃一個饅頭,心裏麵就美滋滋的……”


    劉掌櫃歎口氣。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咋就這麽大呢?


    兩人同行抵達宜興。


    過了太湖,便是蘇州。


    正欲登船之時,太湖守將一身戎裝,大步上前,打量了商隊一眼,眼神中滿是警惕,強硬道:“太湖有匪患,商旅禁行。”


    見狀,劉掌櫃欲要繞行。


    畢竟朱權的勢力再怎麽大,也不可能讓匪患乖乖聽話吧?


    不料,索平不緊不慢的走上前,取出一塊玉牌,玉質溫潤,守將的瞳孔驟然收縮,仿佛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


    索平問道:“鄭和來太湖已有半年,船造的怎麽樣了?”


    守將立刻行禮,恭敬道:“迴大人話,已經造好了三艘,正在試航。”


    “行了,我等要通過太湖,你多派些人護送,若是出了什麽問題,就算把你們這些人全砍了,也不夠陪葬的。”


    “是,大人,我這就去安排!”


    隻用了三句話,就把高高在上的守將給征服了。


    一旁的劉掌櫃完全看呆了,這他麽到底是什麽情況?


    車廂裏的那個馬雲騰,到底是什麽出身?


    如果僅僅是個做生意的外戚,恐怕沒資格調動部隊吧?


    很快,守將安排好了一切,眾人上了大船,朱權準備了酒菜,招唿劉掌櫃坐下。


    對於劉掌櫃來說,朱權的身份神秘的讓他感覺到可怕,但是這一路走來,他對朱權的觀感十分不錯。


    朱權身居高位,卻沒有任何架子,別說遇到他這樣的商賈,就算路上的乞丐,朱權也能蹲在地上,笑嗬嗬的聊天。


    平易近人。


    沒有那些明二代趾高氣昂。


    酒過三巡,朱權儼然是喝多了,拍著胸口,高聲道:“老劉啊,今後你若是去京城做生意,盡管來找我,我什麽都能幫你辦妥!”


    “馬公子到底是……”劉掌櫃緩緩開口,並未說出後半句,而是用手指了指天。


    朱權臉色紅潤,捧著肚子笑了起來,笑的十分張狂,他直接把玉牌拍在桌子上,刻的分明是“欽命巡察”四個大字,嚇了劉掌櫃一跳。


    “這……這……”


    朱權不語,又從懷中掏出一遝文書,這文書有各地宣府的印章,北到榆林、大同,南到嶺南、巴蜀,各種各樣的,不乏還有路引。


    這次,劉掌櫃是真的震驚了,全身都在顫抖。


    這馬雲騰到底有多大的能量,竟然能讓大明各地的官府都聽令。


    此刻的他,突然噤聲,有些後悔問這個問題了。


    “喜歡嗎?”朱權開口詢問。


    劉掌櫃呆若木雞的點頭。


    “想要嗎?”


    劉掌櫃再次點頭。


    朱權大手一揮兒,命索平取來紙筆,開始製作文書,朱權寫了四個大字“如朕親臨”,然後蓋章了大印,吹幹墨水,推到了劉掌櫃麵前。


    “瞧瞧,我寫的怎麽樣?”


    看著筆墨未幹的四個字,劉掌櫃臉色蒼白,惶恐的坐不住,甚至想要跪下來,高唿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權急忙把他扶起來,拉到自己身邊,湊近後,神神秘秘的問道:“怕什麽?看我這造假技術怎麽樣?這一路上沒有官差難為咱們吧?”


    劉掌櫃身子一僵,眼睛瞪得猶如銅鈴那麽大,不敢置信的看著朱權。


    我還以為你是馬皇後的親兒子。


    結果你他麽告訴我,這些文書都是假冒的?


    人與人之間,還有沒有信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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