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屏幕中的肥胖中年男人顯然對蘇鯉的不知好歹有些氣急敗壞,雙眸微微眯起透露出絲絲冷冽與陰險,仿佛一條伺機而動的毒蛇。


    他道:“蘇鯉,你等著吧。不投降的結果就是所有人都會因你而悲慘。”


    “等到攻破尖塔,我們會抓捕所有人讓她們成為奴隸和生育的工具。


    你記住,都是因為你,才讓她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哪怕你庇護了她們又如何,她們會恨你,吃你的肉和喝你的血,你會被吊起來釘在十字架上被所有人唾罵。”


    臉色陰沉的中年男人嘴角上揚,勾勒出一抹嘲諷而又刻薄的弧度。


    他發誓一定會讓這些遺留在地球上的賤女人知道知道什麽叫尊卑。


    那些該死的垃圾,竟然被一群女人幹翻了,真是丟他們的臉。


    蘇鯉聽著,隻是平靜的看著投影屏幕,甚至語氣之間沒有什麽起伏:“不,不是因為我,而是你們的暴行。”


    她道:“如果我們投降了,也不過是同樣的結局而已。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反抗呢?”


    她們已經被逼迫到了絕境。


    甚至和很多年前相比,如今的她們條件已經足夠好了。


    至少她已經有了很多的誌同道合的同胞願意一同為此慷慨就義。而她的母親,曾經連她的同胞都不支持她,還站立在了她的對立麵。


    因為無法辨別,因為被裹挾,她的母親最終選擇了無差別毀滅。


    如果這個世界必要有犧牲,那自然該是所有人而不是單單是我。如果單單是我,那就隻能說明是這個世界錯了。


    於是蘇鯉的母親帶領著當時所有孤注一擲的女性殺死了所有男性和反抗者。


    鯊魚……


    吃掉了魚群。


    她們是激進的女權主義者,認為女性本身就是比男性更加高級和文明的個體,隻是因為男性的存在才一直錯誤,她們希望重新構造出一個沒有男性主義的時代。


    而尖塔的存在似乎也印證了這一點。


    由這群女性利用他們凍存的精子所構造出的新的的尖塔,沒有了他們卑劣的基因,尖塔的犯罪率前所未有的低,沒有壓迫,沒有歧視,甚至連暴力都很少,這個世界甚至達到了她們曾經夢想中的模樣。


    於是她們教育自己的孩子,自由,平等。


    但沒有和平。


    以軟弱求和平則和平必亡,以鬥爭求和平則和平長存。


    鯊魚……不求和平。


    隻求公平。


    但投影屏幕裏的中年男人顯然並不這麽覺得,他嗤笑道:


    “你以為你們所謂的反抗有用?不過是徒勞罷了。但如果你們現在投降了,我們可以勉為其難的接納你們,甚至說不準還有哪個男的願意娶你這樣的老女人生孩子,這樣不好嗎?”


    蘇鯉聽著對方理所當然的言語。


    啞然失笑。


    真抱歉,母親,曾經不理解您。


    “你們這樣卑劣的東西的確該隨著時代一同被埋葬。”


    對方顯然沒有想到蘇鯉會在這個時候敢於這麽輕描淡寫和俯視的咒罵他們,一瞬間氣血上湧,忍不住破口大罵:


    “賤女人,婊子:&&@@@:……”


    後麵的汙言穢語,蘇鯉實在沒有耐心去聽了,她甚至沒有去反駁。


    此刻的言語爭執毫無作用,有這些口舌她不如留著跟所有鯊魚團組織成員說。


    伴隨著“啪”的一聲,投影屏幕被關掉了。


    而對方見此更是怒火中燒,騰的站了起來,一腳把腳下匍匐的大肚子枯槁女人踢開,咒罵道:“她媽的,草死她……賤女人,怪不得年紀這麽大了都沒男人要。”


    飛船上的資源已經嚴重告罄,就連他也不得不縮衣減食,真是該死。尖塔的那群臭女人霸占了所有剩餘的資源。


    但罵罵咧咧的他顯然忘記了,地球上和蘇鯉同時代的男性已經被屠殺殆盡了。那是來自蘇鯉母親所領導下的鯊魚團組織最冷酷和殘暴的行動。


    不過他們一貫於會自欺欺人。“過來,伺候老子泄泄火,他媽的也就這點用處了。”


    大肚子的女人連忙爬了出去,重複著過去的日常。


    她曾經有著一副美麗的樣貌,隻是因為缺少食物,現在成了一把骨頭。


    她小的時候母親跟她說她們從前在地球上可以不用一直跪著爬,可以吃很多東西,她是不信的。


    女人,怎麽可能有那麽美好的生活。


    但剛剛……


    她從屏幕裏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她反抗了男人。


    母親說她們是被拋棄在地球上的沒人要的女人。


    原來沒人要是那樣的。


    她也想。


    “草,蘇鯉,你給我等著,賤女人。還敢反抗!有個屁用。”


    尖酸刻薄的嘴臉,透露出冷漠和不屑,扭曲變形中展現出更為猙獰可怖的一麵:


    “來人,去把她們鯊魚團的好事全都公布出去,我倒要看看她們怎麽辦。”


    而很快,伴隨投影屏幕的熄滅,整個尖塔都響起了來自外部的聲音。


    那是一個年輕女性柔和的勸告聲,她這樣說著:


    “各位兄弟姐妹們,大家不要害怕,我們來自太空的人類,你們並不孤獨,我們來救你們了。”


    柔和的聲音從尖塔外部傳來,讓無數年來一直生活在尖塔內部從來沒有出去過的人為之駐足。


    原來……尖塔並不是人類唯一的聚集地,他們在外麵……還有同胞!


    但接下來這個聲音卻告訴了她們一個尚且來不及驚喜便難以置信的消息。


    “很抱歉這麽久才來接你們,但是我們還是來了,自從不願意傷害尖塔內的同胞我們不得不被迫前往太空已經過去了四十多年,我們終於能夠迴來救你們了,也向你們揭露鯊魚團的暴行。”


    一旁的秘書長看著蘇鯉欲言又止。


    但蘇鯉隻是靜靜得聽著,沒有什麽多餘的舉動。


    來自外部敵人的聲音還在蠱惑,伴隨著轟鳴的炮火聲無比的清晰和震耳欲聾,她道:


    “你們以為尖塔的領導者是什麽好人嗎,你們錯了,都被她們善於偽裝的麵目欺騙了,她們就是一群血腥的鯊魚,是一個個冷酷殘暴的屠夫。”


    “這麽多年,你們不好奇尖塔為什麽大部分都是女性嗎?


    因為她們,鯊魚團!殺死了所有男人。他們殺死了所有男性!”


    伴隨著這這一番話語,整個尖塔在片刻的寂靜之後爆發出巨大的轟鳴聲。


    “這不可能!”


    “這怎麽可能!”


    她們不可置信,可同時她們隱隱覺得這就是尖塔為什麽就是由女性來主導的真相。


    因為鯊魚團……殺死了所有男性。


    “領袖。”辦公室內,秘書長按捺不住的激動出聲。


    鯊魚團一直以來所所隱藏的真相很明顯掩蓋不住了。


    因為對方說的是事實。


    蘇鯉仍舊很平靜,隻是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她的手在發抖:“嗯。”


    “我聽到了。”


    但哪怕尖塔覆滅,她們也絕不妥協。


    一步後退便是步步後退,女性的人權就是這樣一點點割讓的。


    她的母親能殺光曾經遺留在地球的所有男性,她就能和逃跑的他們同歸於盡。


    用他們卑劣的基因,為鯊魚團,血祭。


    “她們這樣惡毒,不可理喻,那些男人有什麽錯,他們也都曾經是你們長輩的孩子,父親,兄弟,他們都是無辜的,可鯊魚團卻無差別的殺死了他們。”


    “我這裏還有當時的錄像,可以作證鯊魚團所犯下的不可饒恕的罪行,她們的殘酷和冷血。兄弟姐妹們,和我們一起反抗她們,為了拯救更多的同胞,我們寧願放棄我們美好的生活也絕不放棄你們。”


    大多數一直生活在尖塔內部自由平等環境中的新生代根本無法想象這樣的暴行。


    可現在可以說是鐵證如山,鯊魚團竟然這樣殘暴的屠殺了一個性別,甚至連無辜者都沒有放過。


    她們,人人都是劊子手。


    一瞬間,尖塔內部嘩然生變,而伴隨著對方後來放出來的影像,一切更是鐵證如山。


    盡管她們出不了尖塔,可巨大的投影仍舊讓她們能夠清晰的看到外麵的影像。


    畫麵裏,是熟睡中的丈夫被在睡夢中殺死,而提著菜刀的女人卻轉頭走向了兒子的房間。鮮血和血腥刺目了人的雙眼。


    甚至這樣的畫麵並不是個例。


    苦苦哀求的人無論怎樣求饒都沒能得到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的心軟,黑影落下,砸出了腦漿。


    產床上的母親拖著大肚子瘋狂的襲殺自己男人。


    一個個鯊魚團組織成員帶著鮮紅的血點麵目猙獰而恐怖。


    她們不約而同的聚集起來,將一個個反對者推出尖塔丟進大海,血水甚至引來了群鯊捕食,經久不散。


    看著那血腥的場麵,她們甚至笑了起來,瘋癲又病態:“或許我們可以給自己的組織取個名字。”


    “就叫……”


    從漆黑海麵躍出的鯊魚張著血盆大口落下,她們笑著:


    “鯊魚團。”


    *


    會議室內,光景依舊,秘書長甚至聽到有人聚集在了領袖辦公室門口詢問一個真相。


    她們大多數都從來沒有出過尖塔,隻知道尖塔外部並不是適合生存,還有很多怪物,可原來那些所謂的怪物是……她們的同胞,是他們幸存下來的同族。


    她們都被鯊魚團偽裝出來的麵貌的給騙了。


    投影裏那個注視著鯊魚用血盆大口吞吃同胞甚至還有心情給自己組織取個組織名字的麵孔才是她們真正的模樣。


    鯊魚……團。


    但蘇鯉其實並不在乎她們,隻是朝著秘書長確認道:“實驗室足夠安全是嗎?”


    秘書長頓了一下,“是的。”


    “那就好。”


    蘇鯉點頭,迴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坐在椅子上,她習慣性的拿起桌子上的文件要看。


    忽然想到這些現在都已經沒有了意義。


    於是慢慢的放下,朝著秘書長道:“你走吧,祝你好運。”


    因為鯊魚團為了抵擋太空軍隊損傷慘重,尖塔內部的保衛力量也缺失了很多。


    秘書長並不是鯊魚團組織的成員,而現在很明顯被波及了。


    隻是一向長袖善舞的秘書長看著辦公桌前的那個蒼老的女人忽然不想再搖擺了,她問:“鯊魚團現在還接收新人嗎?”


    蘇鯉抬頭,看著她笑了笑。


    “接。”


    隻要還有一個女性受到不公和壓迫,鯊魚團就永遠接受新人加入,成為……血腥的鯊魚。


    成為懸在所有男權主義者頭頂的達摩克裏斯之劍。


    不理解沒關係。


    就像她曾經也不能理解她的母親。


    可後來……


    她很慶幸。


    *


    那時尚且年輕的蘇鯉站在鯊魚團領袖的辦公室內冷靜又堅定的訴說著她的觀點:“大部分女性過分蠱吹不結婚不生育,這是不正確的認知,對於一個足夠高的現代文化和道德社會而言,婚姻並沒有存在的必要。


    僅僅針對生育而言,我認為女人從來例假的那一天開始,她就成了能創造生命力的神,但至於創不創造,跟誰創造,怎麽創造應當由神自己來決定,而不應該受到其人任何外界環境的壓力。”


    “因此,我認為女性不應該放棄自己生育的權利,那本來就是屬於我們自己的。”


    她希望尖塔內的女性能夠正確認知這件事,而不是人雲亦雲的反對,被這種來自鯊魚團的思想所侵蝕。


    但蒼老堅決的女人隻是沉默的看著她,沒有心軟也沒有失望。


    在漫長的等候中她說:“蘇鯉,或許你就是對的,可惜……太晚了。”


    太晚了。


    她起身,注視著尖塔內行色匆匆的女性,道:“在麵對壓迫和傷害時一步的後退都是軟弱,都是給了對方得寸進尺的可能,也都是給自己留下了後退到深淵的道路。”


    她看著蘇鯉認真的道:“矯正必須過枉。。”


    她們不能後退,不能給自己留下一點的後路。


    *


    那時的她是那樣的不懂事,以為一切都可以按照理想的發展。


    後來才發現,原來真的沒辦法。


    “領袖?”秘書長看著陷入沉思的人輕喚了一聲,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蘇鯉迴了神,笑著朝著秘書長道:


    “打開尖塔的所有控製係統吧,讓我給同胞們最後說說心裏話。他們已經出招了,現在該我們了。”


    鯊魚……不是玫瑰花。


    從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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