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靄低垂,天色灰沉,仿佛將一切悲涼浸染。鹹陽城中的氣氛因白起之死驟然凝滯,王城之內雖無哀樂,卻滿是暗流湧動。白起的舊部散落軍中,眼見昔日英主橫遭誅戮,心頭無不鬱結。群龍無首,將士士氣如鬆濤中折枝,一片蕭索。


    張述靜立於營帳之內,神色肅然。他麵前是一幅詳盡的軍勢布置圖,左側是擺放整齊的竹簡,右側則堆放著幾封未啟的奏章。燭火搖曳,將他麵容映得半明半暗。那雙深邃的眼眸中,顯露出難以名狀的複雜情緒——既有沉痛,更有對未來局勢的深深憂慮。


    營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片刻後,侍從將帳簾掀開,一位身披戰甲的中年將領跨步而入。他麵如重棗,眼神炯炯,卻因近日的變故而帶著幾分憔悴。這人乃是白起舊部中極具威望的副將王仲。


    “張公,如今白將軍含冤身死,朝廷又遣鄭安平繼任主將,將士們心寒如鐵,恐難以再有鬥誌。”王仲抱拳,言辭中帶著壓抑的憤慨與無奈。


    張述緩緩放下手中竹簡,抬眸望向王仲,聲音平靜卻鏗鏘:“士氣之寒可暖,將心之散可聚。眼下局勢雖難,然我等若不能齊心,共謀大局,隻怕敵人尚未來犯,我軍已自崩潰。”


    王仲一時語塞,垂首不語。他心知張述之言極是,卻不知如何安撫那些日夜喧囂、怨聲載道的兵將。


    張述端起案上的茶盞,輕啜一口,似自語般說道:“王將軍可知,為何朝廷會委鄭安平為主帥?”


    王仲沉思片刻,低聲迴道:“鄭安平與範雎素來交好,此番封他為主將,恐怕正是範相意圖掌控軍權之計。”


    張述輕歎,目光轉向窗外的沉沉夜色:“不錯。範雎早有布置,此番更是借白將軍之死,挾昭襄王之威,削舊部之權。然此事非止表麵權爭,背後隱有深意。”他頓了頓,語氣低沉如水:“此局不僅針對我等,恐怕亦是昭襄王試圖平衡朝中各方勢力之舉。”


    王仲聞言,頓時心頭一震。他雖武藝過人,卻不擅權謀,聞得此言,愈發敬服張述的洞察力。他緊蹙眉頭,壓低聲音問道:“張公此言,可是暗指昭襄王亦不滿範雎掌權?”


    張述不置可否,微微一笑:“天子之心,豈能盡測?不過眼下,我等所需並非揣摩聖意,而是穩住軍心。此事成與不成,全係於我等是否團結一心。”


    王仲深吸一口氣,正欲答話,帳外又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片刻後,一名少年參軍掀簾而入,神色惶急:“張公,鄭主將命令全軍速速整頓,明日清晨大校場閱兵。”


    張述眉心微皺,略一沉思後點頭道:“知道了。傳令下去,命各部將士按照舊規整頓,勿因小事動搖軍心。”


    少年領命而去,王仲卻忍不住問道:“鄭安平此舉,是要立威麽?”


    張述冷笑一聲:“無威可立,無德可服。明日之事,且看他如何應對舊部的不滿吧。”


    翌日,鹹陽郊外大校場,晨霧未散,將士列陣。鄭安平一身戎裝,昂首立於主帥之位,目光一掃,全是陌生與戒備。他雖是主將,卻對白起舊部的態度心知肚明。


    當鄭安平發號施令時,一些老將雖勉強應和,卻難掩眼中輕蔑。張述立於陣列稍後的位置,冷眼旁觀。他暗自歎息,知曉若無奇策,軍心之潰將成定局。


    散會後,張述悄然召集數名親近將領至偏營密議。帳內燈火昏黃,將領們圍坐一圈,麵色皆帶憂慮。張述輕聲說道:“諸位,今日之局,諸君當已看明。鄭主將既無威望,亦無遠謀,長此以往,我等難以為繼。”


    眾人紛紛點頭,滿麵憤然。張述卻抬手示意眾人安靜,繼續道:“然而,憤怒無濟於事。我等須得以大局為重,表麵順從鄭主將,暗中卻當彼此扶持,力保軍隊不至渙散。”


    王仲低聲問:“張公意欲如何?”


    張述目光如炬,低聲說道:“今日鄭主將閱兵失威,軍中必有怨言。我等趁機以白將軍的名義聚攏人心,將其餘權勢逐漸轉移至手中,伺機而動。”


    議定之後,眾人齊齊拱手,眼中帶著信任與期待,唯張述眉宇間依然凝重。


    當夜,張述披衣立於帳外,望著滿天星辰。他心中百感交集——既為白起的隕落深感悲痛,又為未來的不確定而惶然。他輕輕歎息,喃喃低語:“亂局將起,群龍無首,恐怕大秦之勢,已如風中殘燭……”


    此時,他腦海中浮現出範雎冷峻的麵容,以及昭襄王深不可測的眼神。他知道,真正的博弈才剛剛開始,而自己不過是龐大棋局中的一顆小小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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