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都城鹹陽,薄霧籠罩,天光尚未全亮。一隊宮使騎快馬疾馳,卷起路旁殘雪泥水,直奔白起府邸。大秦昭襄王的詔令,如同冬雷破空,攜著不容拒絕的威嚴而至。


    白起端坐廳中,身披玄色大氅,鬢邊微霜,目光卻仍銳如刀鋒。他的手中捧著一卷未讀完的《太公兵法》,卻見一小廝急匆匆進來,跪倒稟道:“大將軍,宮中使者已至,正在門外候命。”白起聞言,眉宇間微微一蹙,似有隱憂,卻未出聲,片刻後才緩緩起身,沉聲道:“請。”


    片刻,宮使入廳,步伐整齊,跪地奉上王命。那金色詔簡在晨曦下閃爍寒光,宛如一把懸頂利刃。


    白起接過詔簡,展開細讀,字字如鐵鑄:“著白起卸甲,遷居陰密。其麾下兵將,悉歸王廷掌控,不得擅自調動。”末尾的王璽印記重重壓下,像是一記冰冷的判決。


    白起目光凝於簡上,許久未語。他手指微微顫抖,終將詔簡擱於案上,低聲道:“吾已明白。”言罷,他緩緩起身,對宮使揮手:“退下吧。”


    宮使告退後,廳中空曠寂靜,張述自屏風後趨步而出,眼中掠過一抹驚懼與不安。他難掩心中焦慮,聲音低沉而急促:“將軍,此詔非同小可!王上遣君遷居陰密,實為明削職權,暗剪羽翼,乃不祥之兆!”


    白起卻隻是淡然一笑,那笑容如深冬寒雪,透著冷意與蒼涼。他緩緩說道:“張述,汝不必過慮。吾戎馬半生,亦未嚐有負國恩。昭襄王何意,吾豈會不知?然世事有道,盛極則衰。吾今日之境,早已料得。”


    張述聞言,眼眶微紅,忍不住俯首一揖,聲如悲鳴:“將軍功勳赫赫,何以至此!王廷之疑,實乃無端之忌,臣實不忍!”


    白起未答,負手行至窗前。窗外雪壓枝頭,遠山被霧靄掩映,他凝視遠方,似在追憶,又似在歎息。半晌,他才緩緩道:“張述,汝知我為何從未爭功邀賞乎?”


    張述怔然,答不上話。白起微微轉身,眼神如刀削石刻,沉聲道:“天下事,盛衰無常。功高者,天必忌之;鋒芒者,眾必妒之。吾此生,所求者不過保一方平安,絕非問鼎榮寵。今日退居陰密,正好歸隱山林,不問世事,何必歎惋?”


    白起話音方落,張述隻覺胸中激憤難平,忍不住昂首道:“將軍言重。陰密雖是小邑,卻偏遠荒涼,恐是永無歸期之地。王廷既疑,必不容將軍久安!”


    白起靜默片刻,眼中掠過一絲黯然,卻仍強自鎮定:“吾心如水,身若飄萍,任他人猜忌,終歸是天命難違。”


    張述見狀,心如刀絞,卻知白起一旦決定,絕無迴旋餘地。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情緒,拱手道:“既然將軍已決意,臣願隨行,以盡綿薄之力。”


    白起聞言,臉上浮現一絲罕見的柔和:“汝若隨吾,豈非自投險地?不必了,張述,留在鹹陽,日後或許仍有助於王國安危。”


    張述哽咽,無言。他望著白起轉身離去的背影,心頭大慟,卻隻能伏地叩首,默念:“將軍此去,恐無歸途矣!”


    翌日清晨,天光初啟,白起府邸外已聚集了不少將士與親眷,皆麵露不舍之色。白起身著素袍,腰間僅係一柄佩劍,肅然而立。他目光掃過眾人,眼中既無怨懟,也無憤怒,唯有深沉的悲憫與冷靜。


    一名老兵跪地叩首,哽咽道:“將軍,您一日不歸,我等誓不解甲!”


    白起搖首輕歎,親手扶起老兵,聲音低沉而有力:“我不歸,你等亦不可亂!秦國疆土未定,敵國環伺,此時尤需眾將士忠誠護國。切記,勿因我而廢了君命!”


    言畢,他不再多言,登上馬車。張述立於門側,望著馬車緩緩遠去,心中如墜深淵。眼看白起身影消失於茫茫雪幕中,張述長歎一聲,自語道:“將軍此行,是為身退,亦是命絕!天意何其不公!”


    雪花飄落,天地一片蒼茫,仿佛連大秦的鐵血山河,也在默然哀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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