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一片荔枝林,赫然路的盡頭出現了一座高大的城關,二人不由得有些緊張,若此地真是妖國,這守關的多半就是些妖魔禽獸,黃芪雖說膽子夠大,但闖入萬千妖魔的巢穴,也讓他全身都緊繃起來。


    果不其然,守著關口的正是兩隻高大的雄雞,雖變作人的模樣,畢竟修煉不足,本性難掩,鬥雞眼、尖長嘴,頭上沒有毛發,隻留著一個紅彤彤的肉冠,好似天生的冠纓,有大將之風範。


    城關上走動巡守的也都是些虎豹豺狼,一個個滿麵橫肉,兇神惡煞。


    黃芪手心上都是汗,壯著膽和靈芝邁步上前。


    “來者是人是妖?”一雞喝道。


    這一聲吸引了群妖的注意,都看了過來。


    “是妖”靈芝道。


    “是人……。”黃芪緊張之餘脫口而出,但馬上意識到這話會惹來殺身之禍,忙轉口大聲道:“是人妖……食人妖,食人的妖。”


    出乎他們意料的是群妖聽了這話,顯得有些失望,另一雞問道:“你們兩個都是什麽妖?”


    靈芝報了原身,黃芪也說是藥草成精,道:“我們聽說南妖……南侯招賢納士,所以就遠來投奔。”


    這時關上一隻野豬精跳了下來,黑麵獠牙,衣甲威嚴,看起來像個頭領,先聞了聞黃芪,又湊到靈芝身邊,越湊越近,長鼻孔差些沒挨著靈芝的皮膚,靈芝往旁避開,道:“你幹什麽?”


    雄雞爭先道:“不得無禮,這位是我們豬統領,他在聞你們身上的氣味,分辨你們究竟是人是妖。”


    靈芝道:“那辨出來了嗎?”


    豬統領看著她,兩眼似乎冒著光,嬉笑道:“香,真是香,美人兒不愧是靈芝之身,兩位遠道而來,我們妖國自然歡迎之至,隻是不知你有些什麽本事,能讓南侯看得上眼。”


    靈芝欲言,豬統領笑道:“我不是說你,就憑你閉月羞花之貌,當然沒問題,我說的是他,喂,小子,看你弱不禁風,麵白肌瘦的,能頂什麽卵用?”


    黃芪把藥囊取下來,道:“我懂得些岐黃之術,能做個大夫。”


    豬統領雄雞兵對視一眼,都笑了,豬統領道:“黃芪之精做大夫,也算是本份,好,不過我聽說在骷髏城裏新近有個人族大夫,能治百病,都說他是神醫,你要搶飯碗可不那麽容易。”


    黃芪訝然,道:“你們抓著人不都吃了嗎?怎麽還有個人大夫?”


    暗想李伯曾說過,他的師弟林伯去妖界打探《六道神經》的下落,莫不成這個神醫是林伯?


    豬統領一笑,圍著靈芝踱步,上下打量,道:“這你就不懂了,原先我們是吃人的,把嶺南都吃了個遍,用骷髏築了座塔,可惜後來南侯聽信了佞人之言,下詔嚴禁食人,所以國中人族也不少,我們這群兄弟很久都沒有開葷了,要吃人隻能開小差去嶺北。”


    這廂正說著話,小道上又走來一群妖,後頭是數十個人,都用繩子一個一個串著。


    豬統領高聲叫道:“馬統領,你一去十來天,看來收獲不小啊。”


    當頭那馬妖留著飄柔的長發,披散腦後,道:“托福托福,總算沒白跑一趟,還是豬統領的消息靈通,那騎田嶺果然還有村莊,今日的收成少不了豬統領一份,晚上……殺兩頭羊慶祝慶祝。”


    他看見黃芪靈芝是生麵孔,因此轉了話頭。


    但豬統領心領神會,群妖都樂開了懷,不少已流下了哈喇子,黃芪靈芝縱然再蠢,也猜到這要殺的是兩腳羊,不是四腳羊。


    這時黃芪才明白,之前夜宿的村子,之所以是那般樣子,那裏的村民多半也是被妖怪擄掠走的,道:“豬統領,我向你打聽個人,我們經過臨武城的時候,看見一群蝙蝠在天上飛,你知不知道那領頭的是誰?”


    馬統領警惕的打量他們,道:“你問這個幹嗎?”


    黃芪道:“我隻是見他威武神俊,恍若天人,心生敬仰,請馬統領你不要多疑。”


    他“馬統領”三字說的又快又渾,乍一聽,還以為是說“馬桶裏”。


    豬統領點點頭,道:“那是南侯座下魑魅軍的遠誌大將軍。”


    “你知不知道他現在在何處?”黃芪問道。


    豬統領道:“你從臨武來的,自然知道前陣子我們妖國打了敗仗,魑魅軍也死了不少,那遠誌大將軍當然是迴骷髏城去了。”


    黃芪又問了骷髏城怎麽走,這才和靈芝進了關,迴頭去看,隻見豬精馬精正從人類中挑肥揀瘦,那些人好不淒慘。


    “你看那寫著什麽?”進了關,靈芝發現城牆街道上貼著不少告示。


    黃芪看去,原來是南妖侯下的榜文,上頭對人明碼標價,寫著殺人者死,凡妖獲人,中年力強者賞銀五兩,年幼者銀二兩,年老力可耕田者銀一兩,不堪使力者奉獻國都,上繳為軍糧;女子則大略以年齡為界限,十五以上二十以下最貴,價銀五兩,其餘三、二兩不等。


    黃芪感慨萬分,以前隻見過牛羊豬標價的,現在輪到同類,真是說不出的痛心酸楚,難怪那些馬啊豬啊要去擄掠人口,原是為了獲取賞銀。


    靈芝道:“這未免不是件好事,至少這裏的妖就要管住自己的嘴,百家寨的人就算被抓到妖國來,也不會有性命之憂。”


    黃芪道:“靈芝,你說奇不奇怪,為什麽這裏和我們想的根本不一樣,妖國竟然不讓妖怪吃人,還出錢讓妖怪去抓活人?來之前,我還以為這裏比天梯山的山魈洞還恐怖。”


    靈芝道:“是啊,這裏真是奇怪。”


    黃芪道:“從這裏去骷髏城還有五六百裏的路程,怕是要走上一段時日了。”


    靈芝笑道:“我們不一定要走路啊,你看,那有個驛站,我們騎馬去。”


    這城關是個軍鎮,商鋪酒肆稀少,驛站倒大得很,在街麵很是顯眼。


    二人走進去,一個鼠精迎了上來,尖嘴猴腮,笑起來時,幾撇瘦須上下撩動,略顯滑稽。


    黃芪頭一次見到這麽大個老鼠,饒有定力,亦顯驚詫,以前聽說過老鼠吃人腳趾、耳朵的故事,這老鼠莫說腳趾、耳朵了,便是人頭也能一口咬下來。


    鼠精道:“兩位是住店還是打尖?”


    靈芝道:“我們要去骷髏城,想租兩匹馬。”


    鼠精道:“原是要租腳力,這個容易,兩位請隨我來。”


    這驛站與人間世界的布局一致,客房往後便是馬槽,推門進去,黃芪靈芝又驚得說不出話來,隻見這馬槽西頭養著三匹肥馬,東頭則是數十個漢子,都十分精壯,配齊了轡頭、項圈,如同圈養的牲畜,圍著槽吃食。


    “這些人是幹什麽的?”黃芪問道。


    鼠精道:“兩位一看便知是外地妖,不知咱們妖國的規矩,這些人自然是腳力了。”


    靈芝道:“人能跑多快?誰會租借這樣的腳力。”


    鼠精笑道:“姑娘問的好,這人百無一用,論力氣,比不過虎豹;論速度,比不過馬鹿;不能涉深水,不能躍高空,到了晚上還像瞎子一樣什麽都看不見,你們說,咱們妖族是不是比人族更厲害更好?這花花世界,被這群蠢人占著,豈不可惜了?不過好東西都貴,現在南侯四處征戰,馬匹本來就少,租一匹馬去骷髏城,大抵便要十兩銀子,租兩個人拉車,雖然不快,但好在便宜,隻要五百文。”


    黃芪搖搖頭,連人也租不起,鼠精頓時變了臉色,道:“兩位還租不租了?”


    黃芪道:“我們沒那麽多錢,隻好走路去了。”說著便和靈芝往外走。


    鼠精冷冷道:“原是個窮光蛋,耽誤老子功夫。”


    看來不管是人間還是妖界,都少不了這樣的勢利眼。


    二人無法,隻能順著官道往南而去。


    自從在軍鎮有所見聞,他們對沿途風物妖情,也就見怪不怪了,大抵這裏和人間是相反的世界。


    在鄉村裏,耕地的是人,扶犁的是牛。


    守夜的是人,安睡的是狗。


    晨鳴的是人,晚起的是雞。


    人們起早貪黑,辛勤勞作,那些豬狗牛雞之類,則悠閑自在,可以戲水,可以遊園,可以博弈,可以踏春,一路走去,經常能看見母雞公雞踏春求偶,牝狗杜狗野外交合……。


    有些村莊還立了學堂,貓頭鷹穿起了朱子深衣,念著“之乎者也”腦袋能晃到身後,下坐著的無非是些小雞小鴨幼牛幼狗,一個個斂衣端坐,口誦《三字經》、《千字文》之類,略顯萌態。


    來到城鎮又是一番景象,這裏住的都是些不能征戰的小妖小魔,賣豆腐的是豆芽西施。


    開酒肆的是牡丹花妖。


    售米的是白白胖胖的米蟲。


    剁肉的是雙眼突出的蒼蠅。


    千足蟲叫賣著糖葫蘆,全身上下都紅彤彤的一片。


    屎殼郎眼紅他的生意,披了件紅衣,也推著一車糞球沿街吆喝……。


    有時能遇見巡行的官吏,一聲鑼響,妖群往旁分開,先是兩隊灰鴨邁著八字步,“吧嗒吧嗒”走過來。


    接著左邊哈巴狗,右邊蒼鷹,勁裝束服,原來是左右護衛,名副其實的“鷹犬”標配。


    再後頭四個屁精馬抬著大轎,一頭白皮豬端坐其中,果真是肥頭大耳,滿肚流油,不知食了多少民脂民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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