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宗眉頭微展。


    這賈山桃是什麽意思?


    這是來勸和的?


    他在心裏一琢磨,就冷笑了兩聲。


    是了,賈山桃必定是來勸和的。


    賈家幾代人都是種地的,家裏人雖然識字,可卻始終沒有養出一個讀書人。


    到了賈老四這一輩子更慘,隻生了兩個女兒,眼瞅著就要絕戶了。


    雖說現在過繼了個嗣子,可終究不是自己的親骨血。


    且嗣子還小,誰知道將來是個什麽情形。


    放眼當下,也隻有他這個大女婿是個讀書人,以後可走入仕途,叫賈家沾一星半點的好處。


    賈家可不舍得放走他。


    方才徐光宗還有些後悔,今日不該對賈秀蓮下手那般重,一會兒要如何去把賈秀蓮接迴來。


    現在徐光宗心中便有數了。


    賈家不過是做做樣子而已,他們不敢毀了這門親事。


    更何況,賈家現在一家婦孺,能做的什麽準?


    把他喊過去,怕不就是說兩句,或者幹脆哄著他,叫他和賈秀蓮和好。


    既如此,他怕什麽?


    徐光宗便冷哼了一聲:“姨妹不說這個便罷了,一說這個,我就來氣,也不知道你們賈家是如何教導女兒的,你大姐一點婦道人家的貞靜嫻雅都沒有!她成日在家不做女紅,不下廚房,不孝婆母,不理家務,隻知道在外麵閑逛。”


    “說她兩句,她便當街給我甩臉子,甚而指著我鼻子破口大罵,說我爛泥扶不上牆,姨妹你聽聽,你大姐竟是這般蠻不講理!”


    山桃還真不知道賈秀蓮罵過徐光宗,在賈秀蓮嘴中,是徐光宗考試不利,要錢不成,就把氣撒到了她身上,難不成這裏頭還另有隱情?


    想一想賈秀蓮那個性子,還真有可能。


    賈秀蓮滿心期待徐光宗能一舉考上秀才,她好在眾人麵前揚眉吐氣,為此,之前誇下的海口不知道有多少。


    可沒想到徐光宗竟然連童生試都沒過,還丟了個大臉,賈秀蓮能不氣嗎?


    氣昏了頭,當街指著徐光宗的鼻子罵徐光宗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倒的確像是賈秀蓮能做出來的事。


    不管怎樣,且叫這對夫妻狗咬狗去。


    最好咬死一個。


    “這是大姐夫和我大姐之間的家務事,我一個做姨妹的,也不好插手去管,大姐夫還是趕緊跟我走吧,省得叫我奶等急了,大姐夫早去早迴,也好早些迴來用飯呢。”


    徐光宗的臉色又是一黑。


    家裏沒錢了。


    缸裏的米隻夠做一頓飯,灶房裏還有一把雞蛋和一把小水蔥,柴也不夠用了。


    今晚的飯菜還不知道著落在何處。


    偏生賈秀蓮那個賤婦卻一口咬定錢已經花光,不肯再掏錢買米。


    而他娘餘牡丹明明手裏還有一些首飾,卻死活不肯拿出來換錢花。


    家裏還有個大肚子婆娘,一頓不吃,便餓得慌。


    餓死張春蘭不要緊,若是餓壞了張春蘭肚子裏的孩子怎麽辦?


    上哪兒去弄點錢花呢?


    徐光宗的視線在山桃的臉上打了個轉。


    賈山桃倒是生得不錯,笑眯眯的樣子,竟比賈秀蓮還要嬌俏幾分。


    他正想再看一眼,陳旭就咳嗽了一聲:“徐相公,快走吧,你不餓,我還餓著呢。”


    陳旭順手就推了徐光宗一把,把徐光宗推了個趔趄。


    他親眼見識到陳旭是如何摔打錢大花的,哪裏還敢跟陳旭強嘴,即使心中不高興,也還是溫潤地笑了兩聲:“姨妹和壯士先行,我去囑咐家母兩句話,隨後便來。”


    院門一掩上,徐光宗便沉下臉。


    他看都不看錢大花一眼,徑直從錢大花身旁走過。


    “官人!”


    張春蘭從西廂探出頭,將一個荷包拿了出來。


    “這是我這幾日繡的荷包,官人給翠珠,讓她去換些錢來,再買些菜。”


    她歎了一口氣,低頭撫摸著平坦的小腹,眉眼之間俱是溫柔。


    “奴家能餓得,可奴家肚子裏的小家夥卻餓不得,少不得點燈熬油地繡些東西拿出去換錢,可是長此以往,奴家怕堅持不了多久,官人還是要想個法子才是。”


    張春蘭溫柔小意,身上有些閔憐兒的影子,可卻與嬌滴滴的閔憐兒風格不同。


    閔憐兒還是太嬌氣了,張春蘭卻肯放下身段,在炕上做些閔憐兒做不來的事情,叫徐光宗很是受用。


    但再如何受用,在錢財二字上,還是免不得敗下陣來。


    徐光宗煩躁地擰起雙眉:“我知道了,正在想法子呢。”


    “官人辛苦了。”


    張春蘭挽住了徐光宗的胳膊,靠在了徐光宗的肩頭。


    “奴家雖然身懷有孕,但冬子在奴家身邊,奴家心裏就不怎麽害怕了,再加上有婆母提點著,大娘子照顧著,官人關心著,翠珠伺候著,奴家就不怎麽辛苦,做些針線活兒補貼家用,也是不想看著官人太辛苦的緣故。”


    “唉,可憐官人又要讀書,又要操心家務,家裏有這麽多張嘴,官人卻隻有一個,實在是太辛勞了,要奴家說,不若減少家中的人口,官人隻怕還輕鬆一些呢。”


    徐光宗眉頭微皺:“蘭兒此話何意?難道你要把冬子送迴村裏去?這不大好吧?我既然已經答應照拂你們姐弟,怎好叫冬子一人過活?”


    張春蘭眉眼微垂,眸中浮現出一絲冷意。


    徐光宗卻還以為她隻是難過:“你若是執意要將冬子送迴去,我也不好勸你,這樣吧,叫冬子再住一晚,明日一早,再讓他迴去,如何?”


    張春蘭慢慢抬起頭,唇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


    “官人說什麽呢,冬子還這麽小,離了我,他怎麽活呀?我的意思是,家裏用不著這麽多人伺候著,官人要不裁剪兩個人吧?翠珠能幹,家裏離不開她,倒是錢大花,成天沒事幹,放在家中,白多了一張吃飯的嘴,官人不若給她選個好人家,也省得她跟著咱們吃苦。”


    徐光宗重新打量起張春蘭。


    是他小瞧張春蘭了,原以為張春蘭是個不爭不妒的,沒想到張春蘭竟然有這樣的心機,想趁機趕走錢大花。


    不過,他喜歡。


    能叫幾個女子爭他搶他一人,這是世上多少男人求都求不來的事!


    “你急什麽?”徐光宗笑著勾起了張春蘭的下頜,“我留著她,還有大用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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