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頂梁柱後的家庭生活條件直接一落千丈。


    素芬的家庭在那個年代裏,是廣大勞動者的一個縮影。


    本來隔三差五還偶爾能吃上一頓雜糧麵或者高粱米飯的他們。


    為了出錢供男人上學,隻能天天喝稀飯了。


    一年過去後,素芬原本還算圓潤的身體,肉眼可見的瘦了下去,衣服上也多了許多補丁。


    “媽媽,媽媽~”


    某一日的傍晚時分,晚霞已染紅了天際。素芬還在田間用力揮動鋤頭勞作。


    隨著太陽的落下,夜幕悄然降臨,周圍的一切都被染上了一層金色。


    素芬的額頭布滿了汗水,她的唿吸也顯得有些急促,但她在看到遠處跑過來的兒子後又充滿幹勁。


    “怎麽了,兒呀。”


    她暫時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將皮包骨的孩子抱在懷中溺愛的說道。


    “您看這是什麽。”


    兒子從母親的懷抱裏滑了出去,然後神秘兮兮的拿出了一個花布包裹的盒子。


    盒子打開後,裏麵靜靜的躺著三枚橢圓形的雞蛋。


    從上麵的散發著熱氣的雞屎來看,應該是剛剛才下出來沒多久。


    兒子此時的胸部微微抬起,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杆,一臉期待的眼神,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而素芬並沒有太過於高興的樣子,她眼神閃爍不定,四處張望,頭上的汗珠又多了許多。


    “你這哪裏來的?”


    在確定周圍隻有他們母子二人之後,素芬才小聲的問道。


    “是我們學校老人養的雞哦。”


    “我趁沒人時悄悄拿過來的,怎麽樣媽媽,大寶厲害嗎?”


    麵對於母親的質問,兒子卻一點慌張的樣子都沒有。


    他神態自若,一點都不像第一次做這種事似的。


    “完蛋了,這孩子鐵定要挨揍。”


    此刻以觀察者模式存在的鄭炎,不忍心的將手捂在了眼睛之上。


    “什麽拿,這不就是偷嗎??”


    在他小的時候,大約三五歲左右,也幹過類的事情,偷拿過鄰居家樹上的果子。


    當他一蹦一跳,用手捧著果子向家人報喜之時,迎接鄭炎的卻是一頓結實的皮帶炒肉。


    “我們是窮,但絕不能幹這種事情。”


    鄭炎摸著自己的屁股,迴憶起父母的混合雙打。


    那感覺到現在還有點隱隱作痛。


    他將雙手放在眼上,十指卻全部分開。以一種我不忍心,卻想看的態度準備欣賞後麵的大戲。


    鄭炎的想法是,就算這孩子不挨頓揍,那母親也得帶著他去找老人登門道歉的。


    可後麵的事情卻讓他大跌眼鏡。


    “大寶乖,知道心疼媽媽還專門拿了雞蛋。”


    素芬伸出手來,就當鄭炎以為她要“啪!啪!”給孩子兩巴掌時,卻是溺愛的摸了下兒子的頭。


    並且對這種做法不但不製止,還是一種放縱的態度。


    “不是吧……”


    鄭炎兩手放下了下來,他嘴巴微微張開,發出了一句困惑性的“嗯?”。


    他好像明白了這個叫做大寶的孩子,為什麽後麵會走到犯罪的道路上了。。。


    隨著劇情的推進,也果然如鄭炎所想的一般。


    大寶隔三差五的就偷拿一些鄰居的東西迴家,從雞蛋、衣服等到農具肉類,同學的筆甚至是錢。


    每一次素芬都會誇讚著孩子的能幹,然後毫不客氣的將偷來的東西變成家裏能用的。


    有時候大寶都讓人抓了現形,被揪著耳朵去他家時,素芬也會將兒子護在身後,死不承認。


    “你們憑什麽汙蔑我家大寶。”


    她左手拿擀麵杖,右手持掏糞勺對著人群扯起脖子吼道。


    大部分人見她這副模樣,都會選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


    若真的遇到一些認死理的,素芬也有她的必殺技。


    “哎呦,這日子沒法過了!”


    她會丟掉手上所有的武器,坐到地上拍地大哭。


    直到村長前來調解,當事人認錯才肯作罷……


    “唉,這孩子廢了!”


    鄭炎不想在繼續看下去了,他直接跳過了大寶童年的迴憶,來到了他成年時。


    劇情到這裏又迴到了正軌之上,如老人口述的一般,長大後的兒子不務正業,混起了幫派。


    “喂,就你這種教育方法能成才就怪了!”


    鄭炎語氣尖銳,手著空氣不斷的吐槽道。


    大寶在加入幫派之後,每日都是一些打打殺殺,兄弟情深的過場。


    偶爾他也會迴到家中,鄰居們在見到大寶迴來後,都是緊閉房門,不敢外出。


    素芬此時已經是四十多歲的年齡,看起來滄桑了不少。


    她臉上的皺紋和白了一大半的頭發都映證著多年以來的艱辛。


    鄭炎看著這樣一位人,卻很難在提起一絲的憐憫心了。


    因為麵對幾乎被她養廢的兒子,素芬卻還是之前的他一種態度。


    對於大寶講述著自己在外邊如何威風,又砍殺多少敵對勢力,賺了很多錢這事。


    她所做的不是製止,而是坐在椅子上抖著兒子的衣服,生怕少了自己一分錢。


    當大寶走時,素芬還會從包漿的抽屜中掏出一個小本子。


    上麵記載著他從小到大時的所有花銷,告誡大寶不要忘了娘親的養育之恩。


    “知道了~~”


    每當這時,大寶的就會眉頭緊皺,快速離開家門,看的出來他有了明顯的不耐煩。


    鄭炎的表情也從最初的八卦,變的眼神深邃,凝重了許多。


    他盯著不遠處的枯樹枝上,在那裏有一隻垂垂老矣的烏鴉正接受著孩子遞過來的蟲子。


    這一幕好像同剛才的場景類似,但老人的付出更像是在未來索取迴報,帶有強烈的目的性。


    “希望是我多想了吧。”


    鄭炎緩緩抬起手來撥動場景,來尋找一些關鍵性的線索。


    混跡、戰鬥、迴家,這個場景一直重複了很長時間。


    也不能說是大致相同,鄭炎注意到大寶每次返家的間隔都被拉長了許多,像是在故意逃避什麽。


    他看的都有些無聊了。


    帶著困意,上下眼皮打架,不住的打瞌睡。


    “唉,直接跳到黃金王那裏吧!”


    鄭炎甩了甩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正當他想加速一下整個過程之時,卻在大寶生活的軌跡之中發現了點不同尋常。


    “等一下,那裏是…”


    鄭炎按下了暫停鍵,在一個不起眼的城市角落之中,大寶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要去幹什麽。


    這讓鄭炎瞬間打起了精神,他跟隨著對方的軌跡一路前行,腳步最後停留在一所破敗的胡同之中。


    “咕!”“咕!”“咕!”


    此時已經是夜裏十二點多鍾的樣子。


    在四十多年前,人們沒有什麽夜間娛樂項目,幾乎都是早早上床睡覺,做一些羞羞的事情。


    他在這個時間點出來溜達,想不引起鄭炎的注意都難。


    同大寶會麵的是一位看起來有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


    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戴副方正眼鏡,麵容整潔看起來很有精神。


    但麵對眼前的大寶,男人則表現的眼神慌亂,左右轉動,額頭冷汗直冒,非常緊張。


    兩人碰麵不過兩三分鍾的時間,


    男人在觀察了附近沒有其他人後,快速的從公文包中拿出一打報紙和筆記交給了大寶。


    隨後他在對方的示意下,一溜煙的離開了這裏。


    整個過程給人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這倒使鄭炎來了興趣。


    他同大寶一塊迴到了住處,在打開微弱的燈光過後,共同看起了上麵的內容。


    報紙摸起來很脆,整體略微發黃像是有了很多年月的樣子。


    鄭炎看到,上麵記載著當時一件比較轟動的新聞。


    說是在某事業單位的一名科長,年僅三十多歲,明明有些大好前途卻突然跳河自盡。


    當他被人打撈上來時,整個人已經被泡的浮腫,但還是能看出一些大致的麵部特征。


    “他是…”


    鄭炎仔細看著報紙上的照片,又將時間往前劃了一下做對比,發現居然是大寶的父親。


    那個被素芬喊出去完成學業,將全家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的男人。


    他居然真的學有所成,還當了科長。可又為什麽要自殺呢?


    同樣帶這種想法的還有眼前的大寶,但他明顯知道的要比鄭炎多強很多。


    隻看他手指微微顫抖的打開了那本筆記,上麵記載了有關於事件的全部解釋。


    曾經就有人吐槽過蔣蓋石,說“正經人誰寫日記裏啊!”


    可真當在某些情況過於寂寞,又無法找人訴說之時,在日記中宣泄也是一種不錯的方法。


    這其中的內容,最早還得追溯到十年之前。


    那時候男人坐著拖拉機,背井離鄉到了陌生的地方來尋求學業。


    因為近乎十餘年以來的荒廢,讓他的進度慢了很多,可男人憑借自己的努力,還是考上了理想大學。


    每當感到孤單之時,他就會打開筆記來緩著這種心情,一切看起來都在向好的地方發展。


    但是人性這種東西是經不起任何考驗的。


    男人在經過了一段時間的適應期過後,開始喜歡上了大城市的生活,也漸漸忘記了家中等待之人。


    憑借著自身過人的天賦,和本就不差的麵容。


    他迅速獲得了一眾女學生的喜歡,變成了團寵級別的存在。


    每天花著妻子辛苦掙來的錢,吟詩作對,好不自在,忘記了最開始的初衷。


    在男人的一眾追隨者中,有一位比較特殊的人物,引起了他的重點關注。


    並不是說該學生如何漂亮,或者成績怎麽怎麽好。


    她的各項指標在學校幾乎都是墊底般的存在。但有一點卻是別人無法比較的。


    那就是出身!!


    女學生憑借著家裏的多年經商,父親又是某位領導的關係很輕鬆的就上了大學。


    並且在同男人後麵的相處中,這一點成為了重要的加分項。


    兩人很快就陷入“熱戀”之中,將生米煮成了熟飯。女學生自然是要男人負責的。。。


    同時,鄭炎跟著大寶讀到這裏時發現,本來日記上工整的筆記變得歪歪扭扭的。


    像是承擔了很大的心理壓力。


    “唉,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鄭炎歪了下頭,近乎無語的說道。


    此時在去看向大寶,他眼神黯淡無光,嘴角微微下垂,一滴眼淚從臉上滴落了下來。


    “噠噠!”


    淚水在寂靜的環境下,打到紙上是那麽清晰,仿佛還能聽到“啪啦”的動靜。


    那是來自於一名少年心碎的聲音,搞得鄭炎都有些可憐他了。


    當然是不做剛才那件事的前提下。


    日記的內容繼續下去,做了壞事的男人,心裏很清楚事情的嚴重性。


    可他現在已經是退無可的地步,隻能硬著頭皮和女學生成了親。


    後來憑借著妻子家中的關係,男人的仕途暢通無阻,順利完成學業後,很快當上了科長。


    這也是他人生中最高光的時刻,可以從筆記龍飛鳳舞的字體中,看出男人的豪邁與向往。


    但他的好日子也就到此為止了!紙是終究包不住火的。


    同男人一起上學的人中,恰巧就有一個是他隔壁村的知青。


    他在目睹了男人平步青雲過後心生嫉妒,於是專門寫了一封信寄迴家中,讓妻子去一趟鄰村。


    兩地之間相隔很遠,光是車費就要花上一筆不菲的資金。


    即便是這樣,素芬還是在東拚西湊過後,連夜坐火車來到了丈夫所在的城市之中。


    “鐺!鐺!鐺!”


    就在男人打開了房門,看到渾身散發著紅光,眼中帶火的素芬後,整個人的魂都要嚇沒了。


    “你,你怎麽來了!”


    日記中字到這裏又亂了起來,甚至是根本看不懂的程度。


    鄭炎也是憑借著翻譯蟲的輔佐在勉強,瞪著眼睛識別了一個大概。


    後麵的情況就是,素芬也顧不上是在丈夫工作的地方,指著他就破口大罵起來。


    像什麽“沒良心,瞎了眼”之類的都是基本詞匯。


    這件事一時間弄的人盡皆知,整個單位中都傳開了,卻並未擴散出去。


    因為他這邊的老丈人出手了,通過各種高超的手段,將負麵影響壓到了最小。


    用一句來說,就是家醜不可外揚。


    素芬,男人,女學生和其家人一同坐到了別墅中,商量起後麵的事情。


    女學生本質上是愛著男人的,所以對於現在的情況,她選擇了原諒。


    同時還拿出一筆不菲的資金和其兒子仕途,來勸說素芬,讓她放手。


    素芬一聽,整個人頓時就坐不住了。


    她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來就要繼續開始輸出。


    “好啊,老娘辛苦播種、施肥、打理到最後讓你給摘了果子是吧?”


    “不行,絕對不行!!”


    一番爭吵過後,搞得女學生的父母失去了耐心。


    他們氣的腳步踉蹌,留下一句“我不管了”後,互相攙扶著離開了這裏。。。


    說是這麽說,可他們真的就這樣善罷甘休了嗎?尤其還是有關於自身顏麵的情況下。


    男人在日記的最後一段給出了答案。


    從上一段結束之後,厚重的日記本上就被撕掉了很多頁,筆跡的顏色也從黑色變成紅色。


    看起來很像是一本絕命書。


    “他們讓我自行了斷,不要染髒家族的名譽。”


    “如果我不從的話,那麽大寶,素芬都會有生命危險。”


    “走到這一步純屬於我個人的咎由自取,我真的很後悔,後悔……”


    到這裏,日記上就再也沒有添過新的內容,鄭炎從報紙上看到的東西也知道了他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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