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殿外淒冷如荒原,細雨拂過,濕了逐漸冰冷的身軀。


    容薑滿身是血地坐在地上,麵前是容祁已經僵硬的屍體。


    她伸手,動作輕柔地拂開他臉上的碎發,慢慢闔上那雙血紅而無神的眼。他乖巧得就像小時候,隻是再也不會像小時候那樣,抱著她的手臂哭唧唧的。


    一件衣袍裹在她身上,溫熱的氣息將她包圍,頭頂的傘擋住了風雨,她抬眼,看著蹲在自己麵前的魏玄。


    魏玄抿著唇,低聲道:“別難過了。”


    “我贏了,為何要難過?”


    容薑忍不住笑了,同時眼淚也滾了下來。


    沒有了雨水的掩飾,滾燙的淚水劃過臉頰,一直燙到了心髒。


    容薑伸手一抹,冰涼的指尖盡是濕潤。


    她失神地呢喃:“魏玄,我殺了我弟弟。”


    魏玄握住她的手,語氣篤定:“是他要殺你在先,你沒有錯。”


    “這雙手,沾了無數人的鮮血。我父皇,我弟弟,還有數不清的容氏血親,都死在我手裏。”


    “如果再來一次,你還會殺他們嗎”


    容薑毫不猶豫地點頭。


    “為何?”


    “不是他們死,便是我死。”


    魏玄將她緊緊摟入懷中,“所以薑薑,不要自責,這些事從來都不是你的錯,你隻是想保護自己。錯的,是那些想傷害你的人。”


    容薑的下巴擱在他的肩頭,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將自己完全交付給他。


    “魏小狗,你什麽時候這麽會安慰人了?”


    “我說的都是事實,並非安慰。”


    “你就不怕哪一日我連你也殺了?”


    “你若要殺我,說明我做了什麽非死不可的錯事,那便是我該殺。到時候不必你動手,我也會自戕謝罪。”


    “說到這個,”容薑退開了些,質問他,“我不是讓你走了嗎?你還迴來做什麽?”


    魏玄唇角微彎:“你擔心我因卷入大晟內政而惹人非議,可是薑薑,我當這個歲炎皇帝,從來不是為了名利權勢。若是連你都護不了,若是為了那些虛名而袖手旁觀,將你置於險境,我倒不如做迴你的小侍衛,至少還能跟曉寒生他們一樣,光明正大地保護你。”


    容薑失笑,輕聲罵道:“蠢貨。”


    “我才不蠢。”魏玄擦去她臉頰上的血跡,“世人庸庸碌碌,隨波逐流,追名逐利,到頭未必得償所願。而我能得心愛之人,其他的,都不重要。”


    “咚!咚!咚!”


    晨鍾敲響,宮門大開,意味著這一夜的混戰終止,而他們也即將麵臨更大的難題。


    容薑站起身來,道:“魏玄,你現在走還來得及。”


    魏玄握住她的手,笑意散漫。


    “現在才想把我甩開,晚了。”


    金鑾殿內百官齊聚,一個個麵色驚惶,肅穆的殿堂如同菜市場一樣,嗡嗡的議論聲不絕於耳。


    宗晉和顧寧知並肩踏入殿中,立馬就被人圍了起來。


    “宗國公,你可知昨夜皇宮發生了何事?我們怎麽聽說,皇上和***……”


    “諸位大人。”宗晉打斷周遭的嘈雜聲,麵色冷靜,“不管發生了何事,等***來了自會分明,皇家之事,不是我等能妄議的。”


    眾人皆是一驚。


    他雖然看似什麽都沒說,卻也說得明明白白。


    等容薑來了?


    那容祁呢?


    “***到!”


    一聲高喝,將眾人驅趕迴各自的位置,所有人都消了聲,屏息凝氣地看著從殿外踏入的容薑。


    沈焰披甲執銳,率領金吾衛在前麵開道。魏玄護在她身側,宋橋夕等人則


    而容薑一身血衣,未幹的墨發沒有半點珠飾,素麵朝天,臉色蒼白,甚至可以稱得上狼狽。


    隻是無人敢露出嘲諷之色,甚至此刻的容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令他們恐懼。


    她踩著台階步步向上,淡漠的目光掃過朝堂,俯視著神態各異的百官。


    “想來諸位有很多疑惑。”她道,“直接問吧。”


    便有人立刻質問:“***,皇上呢?”


    “死了。”無視全場的震驚,她輕飄飄道,“皇上受人蠱惑,欲取我姓名,為求自保,我親手殺了他。”


    有人破口大罵:“容薑,你膽敢弑君,簡直是大逆不道!”


    有人聲淚俱下:“皇上是天子,不管他做了什麽,***也不應該痛下殺手啊!”


    也有人義憤填膺:“容薑,先皇是怎麽死的你還記得嗎?沒想到你現在連皇上也不放過,他可是你的親弟弟啊!”


    魏玄冷眼看著這群麵目猙獰、唾沫橫飛的臣子,麵色兇狠得仿佛要隨時拔劍剁了他們。


    正欲開口,沈焰悄悄攔住了他,示意他別輕舉妄動。


    這是大晟的金鑾殿,容薑要想坐到那個位置上,必須靠她自己。


    她靜靜地聽著他們的咒罵和痛斥,神色波瀾不驚,看著人心驚膽寒,聲音也逐漸弱了下來。


    “說完了?那該我了。”


    “***還想說什麽?你兩度弑君,天理難容,我等絕對不會任你擺布!”


    “你要殺便殺,老臣絕對不會侍奉爾等暴虐之徒。”


    “諸位都是大晟的肱股之臣,你們捫心自問,容祁真的適合當皇帝嗎?”


    全場寂靜。


    就連方才叫囂得最厲害的人也默默消了聲。


    容薑:“不錯,容祁是太子,是大晟正統皇帝。可他優柔寡斷,心思狹隘,更無愛民之心。如今前朝餘孽在北方作祟,他不思調派兵馬前往剿滅,反而費盡心思除掉我。是大晟太平太久了,讓他和你們都忘了,當年西梁之禍,到底是誰平的!”


    這番話砸得那些人羞愧難當,但也有人不甘心。


    “***或許比皇上更像皇帝,但他始終是大晟天子!***兩度弑君,枉顧人倫禮法,你更不配當大晟新君!”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容祁的皇位都是我幫他搶來的,如今我不過是再度搶迴來,又有什麽問題?”


    “***果然承認了!你殺皇上,就是為了皇位!”


    “那又如何?”她高高在上地睥睨著,“這皇位,本該就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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