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龍殿內,扶離躺在床榻上,蒼白的臉滲出了細密的汗,哪怕是在昏睡中也極度不安。


    容薑坐在床頭,任由自己的手被他抓著,似乎隻有這樣,扶離才能稍微平靜下來。


    “他這樣,多久了?”


    意識到容薑是在問自己,白榆低聲道:“兩年了,一開始還沒這麽嚴重。奪位之爭後,他時常會做噩夢,有時徹夜難眠,甚至舊疾複發,所以才不得不去溫氏山莊。在山莊的那段時日裏,皇上的病症消減了許多,不過迴來後,又加重了。”


    “太醫就沒辦法嗎?”


    “太醫說了,皇上這是心病,無藥可醫,隻能靠皇上自己挺過去。”


    “那丹藥又是怎麽迴事?”容薑目光冰冷,“琴無相給扶離開這種藥,你們明知有毒,卻不攔著?”


    “這藥,是皇上自己想吃的,我們也攔不住。”


    白榆神色複雜,幾度猶豫後,才輕聲問:“所以,殿下還是***殿下是嗎?”


    容薑瞥了他一眼,“重要嗎?”


    白榆看著她被扶離緊攥著的手,上麵還有未消退的血痕,忽然就覺得,好像也不是那麽重要了。


    “其實這段時日,我也看得出來,殿下不是九公主。可是我寧願相信,殿下就是她,這樣也許皇上就不會像從前一樣渾渾噩噩。”


    “你當扶離看不出來嗎?”容薑用毛巾擦去他額上的汗,“他隻不過也不願意承認罷了。”


    這一出戲,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她有他的目的,而扶離也在麻痹自己。


    “溫槿還沒來嗎?”


    見殿外一直沒有動靜,容薑便要讓白榆去催催。


    “就一定要溫槿嗎?溫行雲不行嗎?”


    熟悉的含笑聲傳入,二人迴頭看著踏入殿內的溫行雲,明顯都愣了一下。


    容薑疑惑:“你怎麽在這兒?”


    溫行雲瞥了裝死的溫槿一眼,語氣微涼:“還不是有人擔心你出事,一個月前便眼巴巴地給我傳信,讓我來救你的命。自隻是沒想到沒趕上救你,倒是趕上救你哥了。”


    溫行雲上前,拎開了容薑,看著扶離的模樣,忍不住嘖了一聲。


    “把自己搞得這麽糟糕,還真是丟人。”


    魏玄環胸倚在門口等候,見容薑出來,即刻大步上前。


    “怎麽樣了?”


    “溫行雲正在給他診治。”


    “誰問扶離了?我是問你怎麽樣了?”


    魏玄抬起她的手腕,瞧著上麵又添幾道抓痕,眼中都泛著兇光。


    “他又掐你了?”


    “不礙事的。”


    魏玄冷哼:“這筆賬我先記著,等他好了,我非得好好教訓他不可。”


    容薑哭笑不得,偷偷揪了揪他的發帶:“小心眼。”


    魏玄卻收起了表情,難得有幾分嚴肅。


    “秦晏來了,大晟,出事了。”


    “你說什麽?前朝餘孽公然造反了?”


    清霜殿內,容薑一聽親眼帶來的消息,差點沒拍桌。


    秦晏苦笑:“奉殿下之命,這段時日北關幾座城池都在大肆搜捕反賊,但隻抓了幾個小嘍囉。沒想到他們會重返營州,連夜攻城,如今營州已經淪陷,周圍幾座城池亦岌岌可危。”


    “晏長曦呢?”


    “他和盧瓊都在營州。”


    容薑麵色冷凝:“容祈就不出兵?”


    “我離開大晟之時,聽聞皇上已經在調派兵馬,前往營州鎮壓叛亂,不過隻怕也來不及了。”


    一開始容祈便不以為意,沒把前朝餘孽放在眼裏,甚至駁迴了顧寧知出兵的請求。後來容薑歸朝,他又忙著解決容薑,更是分身無暇,倒是給了晏長曦可乘之機。


    秦晏遲疑了一下,道:“殿下,要不要傳信去北關,北關離營州不遠,或許……”


    “不可。”容薑想也不想就一口迴絕,“就是因為北關離營州近,所以北關的兵馬不能妄動。若是趁機反襲北關,那對大晟來說才是真的滅頂之災。”


    “說的也是。”秦晏眉頭緊皺,“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隻能趁現在他們的勢力還沒壯大,盡快扼殺!”


    秦晏看著她,欲言又止。


    容薑眸光一橫:“還有何事?”


    秦晏遲疑再三,長歎一聲,語氣沉重:“謝家出事了。”


    容薑瞳孔驟縮,厲喝:“說清楚!”


    “晏長曦在營州造反,他昔日的身份根本瞞不住,很快就被人認出,他就是曾經的謝家三郎謝景鬱。現在大晟都在傳,是當年謝氏窩藏前朝餘孽,皇上便以私通反賊之名,將謝家抄了。”


    晏長曦是謝景鬱的事實抵賴不了,私通反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倒也不算汙蔑了謝家。


    況且謝氏在大晟王朝備受尊崇,又是天下學子的表率,容祁若不從重處理,難道等著謝氏鼓動天下文人一同反了容氏嗎?


    容薑的心一揪緊,逼問:“謝玉琅呢?”


    “謝夫子是如今的謝氏家主,又是晏長曦昔日的長兄,原本皇上打算直接將他當眾斬首的,是宗國公和顧大人、沈大人他們以命相保。如今他被羈押在天牢內,但別說皇上了,隻怕朝中文武,也絕不可能輕饒了他。”


    容薑捏緊了拳頭,咬牙切齒:“謝初安造的孽,憑什麽讓謝玉琅來償還!”


    魏玄握住了她的手,“薑薑,我們得盡快迴去了。”


    容薑抬眼看他,輕輕點頭。


    溫行雲在乾龍殿忙活了兩個時辰,才滿目疲憊地走出來。


    白榆迫不及待問:“溫莊主,皇上怎麽樣了?”


    “朱砂有劇毒,我已為他施針,梳理了氣血,但也是治標不治本。”


    白榆大受打擊,又不死心地問:“就沒有辦法了嗎?”


    “我救不了,但有一個人可以救。”


    “誰?”


    “容薑。”


    白榆一怔,“可殿下並不懂醫術,她如何能……”


    “我說她能救就能救,隻不過,得看她想不想救。”


    溫行雲這話,徹底擊碎了白榆那一絲微弱的希望。


    想起之前扶離之前對容薑所做之事,白榆設身處地,若是他,定然不會出手相救。


    “要怎麽救,你說吧。”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白榆猛地迴頭,看著踏著夜色走來的容薑,眼眶驟然就紅了。


    溫行雲挑眉,眼神帶著一絲看熱鬧的意味。


    “溫槿告訴我,扶離派人將你生擒到西梁來,不僅囚禁你,還想殺你,你竟然還願意救他?”


    若按容薑舊日的脾氣,不補一刀就算不錯了。


    容薑懶得跟這老狐狸廢話。


    “少廢話,救人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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