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十四娘指揮著宮人把府內原先的東西都丟了,見容薑進來,才快步走上前去。


    “殿下為何不住春英殿?這地方被鍾離越和桑桑住過,想想就膈應得慌。”


    “住皇宮不方便,再者,此處本就是我的,如何不能住?”


    “那倒也是。月華樓尚在修葺,我已經讓人把折春閣收拾出來,殿下可先住在那兒。”


    “薑姐姐……”


    蘇小織激動地衝了過來,在與容薑三步之距的時候卻生生刹住腳步,瞧著她一身華服,與往日相比多了幾分距離感,頓時就嚇得不敢上前。


    注意到她的猶豫,容薑問:“怎麽了?”


    蘇小織搓了搓手,嘿嘿笑道:“沒什麽,就是覺得薑姐姐現在太漂亮太高貴了,不敢碰。”


    容薑輕哼一聲,抬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


    “往日不漂亮嗎?”


    明明挨了打,蘇小織反而更樂了。


    那點距離感驟然消失,她忍不住撲過去,抱著她的手臂蹭了蹭,聞著她身上好聞的味道。


    “漂亮漂亮,薑姐姐最漂亮了!還真是便宜了魏玄那小子。”


    容薑眯了眯眸:“皮癢了?”


    蘇小織哼哼唧唧地控訴:“薑姐姐還想為了魏玄打我不成?”


    十四娘憋著笑,“小丫頭,你可悠著點,你薑姐姐的脾氣可不太好。”


    幾人嬉鬧著,容薑唇角也不由得勾起,餘光卻瞥見了一道站在門口的身影。


    十四娘偏頭一看,心裏咯噔了一下:“阿笙?”


    蘇小織衝她高興地揮手,衝過去把她拉了過來:“阿笙姐姐,你怎麽那麽慢啊?我剛才已經選好房間了,就在薑姐姐隔壁,你同我住在一起吧?”


    阿笙迴避著容薑的視線,衝著蘇小織不自然地笑了笑。


    “還是算了吧,我隨便住在下人房就好了。”


    “那怎麽可以?”蘇小織抱著阿笙撒嬌,“要是沒了你,我可是會睡不著覺的。”


    十四娘把蘇小織拽開,嫌棄道:“你睡覺打唿嚕又磨牙,誰想跟你一起住?這***府大得很,自己住一間去!”


    蘇小織驚唿:“怎麽可能?我睡覺從來不打唿嚕。”


    “我在隔壁都聽見了。”十四娘輕哼,“為了阿笙著想,你還是自個兒去住吧。”


    蘇小織憤憤不平,“自己住就自己住!”


    她扭頭就跑,十四娘也找了個借口溜了,獨獨留下容薑和阿笙兩人。


    阿笙不知所措之時,容薑忽然道:“你跟我來。”


    折春閣雖非主院,但是此處是***暫時落榻之地,自然也是收拾得幹幹淨淨,裝扮得富麗堂皇,不知比侯府好了多少,也不知比從前在秦府的秋水居漂亮幾倍。


    然而站在其中的阿笙卻顯得格外局促,仿佛一隻誤闖入這個不屬於她的世界的小鹿,茫然無措中又帶著一絲恐懼。


    下人端著熱茶上來,阿笙下意識地想去接,後知後覺自己如今的身份,又尷尬地收迴了手。


    見容薑從屋內出來,阿笙輕聲問:“殿下找我來,所為何事?”


    容薑把一個陳舊的荷包放在桌上,開門見山。


    “我的身份,你已經知道了吧?”


    阿笙渾身一震,忍了許久的眼淚,瞬間就溢出了眼眶。


    “所以,所以殿下……真不是阿笙的殿下嗎?”


    容薑點頭:“三年前,扶薑被歲炎刺客和秦淮追殺,死在了雁留山內。”


    阿笙往後踉蹌了一步,淚如雨下。


    “難怪……難怪……”


    難怪從那年祭祀迴來,扶薑便跟變了個人一樣。


    阿笙不是沒有懷疑過,但是她承受不起失去扶薑的痛苦,也根本想不到還有借屍還魂這種詭異之事。


    她日複一日地沉醉在那場美夢裏,夢裏扶薑還活著,會給她過生辰,會保護她不受秦氏的欺負,甚至帶著她離開了秦府,在侯府內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


    然而現在質子之期將滿,這場美夢卻驟然被打碎。


    扶薑不是扶薑。


    她保護了七年的殿下,她相依為命的殿下,早就死在了雁留山裏,成了孤魂野鬼。


    痛苦幾乎要將心髒撕裂,阿笙捂著心口,疼得無法唿吸,眼淚卻如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止不住地砸落在地。


    容薑欲伸出手去,阿笙卻像是被火燒了一樣,防備地避開。


    容薑微微一怔,纖細的手指蜷縮著,默默收了迴去。


    阿笙狠狠抹了把眼淚,強忍著沉痛,聲音沙啞道:“***喚我前來,就隻是為了告訴我扶薑殿下已死的消息嗎?”


    阿笙的反應比容薑想象中的還要大,但接受得也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快。


    容薑平靜道:“扶薑之事,沒有盡早告訴你,是我之失。”


    “告訴我,殿下就能活著迴來嗎?”阿笙淒淒一笑,“我還得感謝***,是你讓我多活了三年。若早知道殿下已經不在了,阿笙已經隨她去了。”


    容薑將那個荷包推到她麵前,“這是扶薑為你準備的嫁妝,臨死前她交代我,要為你找個夫婿。”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在看見那個繡得歪歪扭扭的荷包時又驟然崩塌。


    阿笙顫抖著手接過,死死握著掌心,半哭半笑:“這是我教殿下繡的第一個荷包啊……”


    扶薑,扶薑。


    她的殿下,她的九公主。


    六歲前在西梁便過得淒慘,小小年紀便淪為了犧牲品,被迫女扮男裝,跨過千裏萬裏來到大晟,飽受欺淩。


    明明是皇族公主,但她在短暫的十三年的光陰裏,從未過過一天好日子。


    憑什麽?


    憑什麽這麽欺負她們?


    扶薑又做錯了什麽?


    阿笙捂著荷包失聲痛哭,哭累了,才漸漸平靜下來,聲音都啞了。


    “***恕罪,是阿笙失態了。”


    容薑定定地看著她:“不管是因為對扶薑的承諾,還是因為你這三年來的照顧,你要什麽,盡管提。”


    阿笙笑著流淚:“我想要殿下迴來,***能做到嗎?”


    “逝者已矣。”


    阿笙喃喃道:“是啊,逝者已矣,說再多又有什麽用?”


    “我可以派人送你迴西梁。”


    阿笙盯著她的臉,目光隔著淚水,描摹著那張熟悉的臉的輪廓。


    “若***憐惜阿笙,便允許阿笙在質子期滿之前,留在***伺候。我已經無法和殿下一起迴西梁了,但至少,讓我陪著殿下走過這最後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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