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那座廢棄的村落時天色已經黑了,按理說收繳的路費的人應該會守在村口,但那張陳舊的方桌此刻也空蕩蕩的,隻有枯樹上懸掛著一盞紅燈籠,在晚風中搖晃著。


    幾人警惕地巡視著四周,黑暗中忽然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兵器亮起之時,那人也狼狽地出現在了眾人麵前。


    “宗弋?”


    扶薑瞳孔一震,若非十四娘他們失聲驚唿,怕是要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他頭發淩亂,衣著狼狽,雙手綁著粗繩,活脫脫一個階下之囚。


    “扶薑……”


    看到他們一群人,宗弋微微失神,重逢的欣喜尚未浮現,便迫切地嘶喊:“快走!扶薑,你們快走!”


    來不及了。


    在他之後,成批的火把如星河般鋪展開,馬蹄震天動地,裹著塵土滾滾而來,為首者正是盧南昭之子盧曇。


    他坐在馬上,掃視著眼前這一群螻蟻。


    “我還以為是什麽強兵厲將,原來不過一群鼠輩,我爹還讓我帶這麽多人,簡直是小題大做。”


    張狂的話脫口而出,盧曇絲毫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裏,隻是倨傲地下令:“奉勸你們一句,現在束手就擒,或許還有一條生路。要不然,我就把你們和宗氏這小子一起剁了喂狗。”


    綁著宗弋的繩索被盧曇的侍衛死死拽著,高傲如小宗公子,幾時受過這樣的屈辱?猩紅的眼中盡是怒火與仇恨,卻嘶啞著聲音,拚命地催促扶薑他們離開。


    “別管我!快走!”


    盧曇放聲大笑:“走?你以為他們走得了嗎?”


    傅星寒上前一步,拿出了一城之主的風範。


    “盧南昭呢?我要見他!”


    盧曇眯著眸看他,語氣不屑:“傅城主是不是太把自己當迴事了?你以為我爹是你想見就能見的?”


    傅星寒臉色難看:“我再如何,也是九星城城主,輪不到盧南昭來定生死!”


    “傅城主是不是看不清楚形勢?宗晉叛逃,現在北關是我爹掌管。西岩城已經歸順,傅城主若是不想落得和姚雄一樣的下場,就綁了你身邊的叛賊,並主動把九星城交給我們,我還可以在我爹麵前替你美言幾句。”


    “休想!”傅星寒冷笑,“北關三城自立城主,乃是容氏皇族親口承諾,你們有什麽資格插手?至於宗將軍,他叛逃與否,你們自己心裏清楚!我看這北關最大的賊子,就是你們盧氏父子!”


    “一派胡言!”盧曇怒喝,“若非我爹力挽狂瀾,北關早就失守了!反倒是你,你勾結叛賊,與大晟作對,到底是何居心?”


    傅星寒氣笑了:“何謂顛倒黑白,我今日算是明白了!宗將軍忠心耿耿,為大晟國土之安危鞠躬盡瘁。你們卻趁著他出關與靳陽族和談之時,派姚雄追殺他。我猜你們是怕事情敗露,所以才殺了姚雄吧?”


    被拆除了的盧曇勃然大怒,“我看你是被這群叛賊迷惑了心智,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給我……啊!”


    話未說完,一條銀絲迅速穿過黑暗,刺入他的肩膀。


    盧曇失聲慘叫,從馬上跌落,想將那銀絲拽住,手卻被那絲線割破了一道口子。


    他猛地抬眼看向了對麵的扶薑,怒喊:“這是什麽妖術?”


    “妖術?”


    像是聽到了什麽稀罕詞,扶薑低笑,“對付你這種妖人,可不正得用妖術嘛?”


    盧曇反被罵了一頓,氣急敗壞地想拔刀。誰料扶薑伸手一扯,他便一個踉蹌,宛如提線木偶一般,狼狽地摔在地上。


    “你們都是死人嗎?還不趕緊把線割了!”


    但任憑他們怎麽用力,那條冰蠶絲分毫未損,反倒是盧曇被疼得死去活來。


    仿佛有一支鋼爪在他的血肉裏轉動,牽扯著他的肩膀、手臂與胸膛。蒼白的臉上冷汗淋漓,無奈之下隻能讓他們住手。


    “你想做什麽?”盧曇咬牙切齒地逼問。


    扶薑抬了抬下巴,“把宗弋放了。”


    盧曇咬緊牙關,“放人!”


    宗弋身上的繩索被割斷,他迅速跑向扶薑,同時那條銀絲也從盧曇體內被抽起,帶起了一片血肉,疼得盧曇直接慘叫出聲。


    還未開戰就受了重傷,這對盧曇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動手!殺了他們!”


    “慢著!”扶薑大喝一聲,“諸位是北關的士兵,宗將軍到底是什麽樣的人,你們難道不清楚嗎?”


    他們麵麵相覷,雖不說話,但麵色已有動搖。


    盧曇忍著疼痛拔刀:“別聽她妖言惑眾!此人是西梁質子扶薑,她本該在京城,此刻卻出現在關外,不知是何居心!別忘了當年西梁國是怎麽進犯大晟的!”


    扶薑嗬嗬:“我是西梁質子,若非相信宗將軍清白,我又豈會冒著生命危險前來北關?”


    “我看你就是想趁機渾水摸魚,和西梁裏應外合!兄弟們,殺了扶薑!拿下此等賊寇,說不定還能記一等功,封妻蔭子指日可待!”


    “殺了我,便是毀了大晟與西梁的盟約,你們想看兩國再度開戰嗎?”


    扶薑的話讓這些人再度動搖。


    他們雖未曾參與過九年前那一戰,但是也曾聽老兵提起。那時候若非容薑和宗晉帶領著懷安軍拚死守關,也不可能反敗為勝,壓過西梁一頭,也換來了大晟的和平。


    盧曇氣得差點咬碎了牙,扭頭朝自己的親信使了個眼色,那些人即刻動手,挽弓搭箭,火箭飛速朝扶薑射去。


    魏玄眸光一厲,即刻拉開了扶薑,握著劍抵擋了箭雨。


    “殺!”


    盧曇的兵馬一動,扶薑他們亦迎敵而上,兩撥人馬與黑暗中廝殺,慘叫聲迴蕩在這座荒村,宛若百鬼哀嚎。


    盧曇用布條裹住流血不止的傷口,拔出了刀,目光兇狠地盯著被圍困的扶薑一群人。


    便欲動手,後方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慕容胭帶著曦月城兵馬殺了出來,將他們圍得水泄不通。


    慕容胭疾馳而出,立於馬上沉喝:“盧曇!這兒可是曦月城的地界,誰準你在我的地盤上抓人?”


    盧曇咒罵:“慕容胭,少在老子麵前擺架子!身為曦月城城主,你卻和亂黨勾結,今日我便要取你狗命……”


    話音未落,他的身軀忽然僵住,一條銀絲穿透他的脖頸,稍一用力,盧曇的頭顱便滾落在地。


    扶薑收迴了牽絲,染血的臉頰勾起了冰冷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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