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室內隻有一點燈火,卻也勉強能看清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宗晉。


    他雙眸緊閉,身上被紗布裹得嚴嚴實實,與宗弋相似的麵容多了幾分滄桑,蒼白的臉毫無血色,唿吸微弱得宛如一具屍體。


    傅星寒道:“兩個月前,宗將軍同靳陽王在蘭苕驛和談,靳陽王的弟弟河西王卻和盧南昭聯手,趁機圍剿蘭苕驛。靳陽族的人悉數被滅,北關的士兵也無一幸免。鸝娘救下宗將軍的時候,他就剩了一口氣,若非我一直用寒玉珠吊著,他現在早就是一具腐爛的屍體了。”


    溫槿上前為宗晉檢查,也不免驚歎:“沒想到這世上真有寒玉珠,此物存住了他一口真氣,吊著他的性命,比溫氏山莊的寒冰床好用多了。”


    “溫氏?”


    傅星寒眯著眸看他,“閣下是溫氏的人?”


    溫槿傲慢地仰著頭:“溫氏二當家,溫槿是也。”


    “……”


    “沒聽過。”


    溫槿黑著臉,反罵道:“那隻能說明你孤陋寡聞。”


    傅星寒鄭重地向溫槿行禮:“若溫神醫能救活宗將軍,隻要傅某能做到的,溫神醫盡管開口。”


    這判若兩人的態度,讓溫槿不住地嘖嘴。


    “傅城主先前不是挺囂張的嗎?怎麽現在知道求人了?”


    傅星寒慚愧:“先前不知諸位是***舊人,傅某多有得罪,在此向諸位致歉。”


    扶薑問他:“你救南舟,也是因為他是容薑的人?”


    “多年前南舟曾隨***遠赴北關驅敵,那時候我尚是孩童,曾見過他一麵。”


    “你救南舟,便是與當朝皇帝為敵。你救宗晉,便是與盧南昭為敵。傅城主是大晟人,亦是九星城城主,你就不怕事情敗露,遭到他們的報複嗎?”


    傅星寒苦笑,“自然是怕的,不然,我也不會對曦月城的事袖手旁觀,更不會把宗將軍藏在此處,唯恐引火燒身。”


    傅星寒從前甚至沒有把盧南昭放在眼裏,卻沒想到他對北關圖謀已久,還聯合了曦月城慕容沛和西岩城姚雄,先後欲除掉宗晉宇慕容胭。


    蘭苕驛離九星城很近,他派遣鸝娘駐守此處,每日迎來送往,獲得了不少消息,卻唯獨錯過了這場秘密劫殺。


    等他趕到之時,宗晉已經躺在蘭苕驛的地下崖洞內,渾身是血,幾乎找不到一塊好肉。傅星寒毫不猶豫地拿出了傅氏傳家之寶寒玉珠,隻為救他一命。


    扶薑問他為什麽。


    傅星寒道:“身為北關中人,傅氏世世代代受宗氏的庇護,沒有理由不救宗將軍。”


    但是現在的他太弱小了,北關三城中最小最弱的九星城,也根本無法與盧南昭抗衡。


    他本想向慕容胭傳信,不料慕容胭突然失蹤,傅星寒便知道曦月城靠不住了。


    直到那日錦素帶著慕容胭的信物前來求救,他本想迴絕,密探卻來報,慕容胭收迴了曦月城,還是在西梁扶薑的幫助下。


    北關已經夠亂了,又來了一個西梁人,傅星寒如何敢清輕易相信,扶薑真的是來救宗晉的?


    “傅城主很謹慎,我想這也是為何,九星城如今還能安然無恙地避開盧南昭的掌控吧?”


    “盧南昭不動九星城,隻不過是因為他暫時騰不開手。雖然姚雄和慕容沛死了,但他如今已經靳陽族的西河王聯手,其心昭然若揭。偏偏宗將軍至今無法痊愈,除了他,沒有人能對付得了盧南昭了。”


    扶薑問溫槿可治否,溫槿麵色凝重。


    “能治,但是,隻怕他以後再也無法禦劍殺敵了。”


    宗晉本就重傷,躺了兩個月,能撿迴一條小命就不錯了,要想像從前那樣駕馬射箭是根本不可能的。


    這還是在他能順利蘇醒的前提下。


    扶薑發話:“你隻管救。”


    能活著便是萬幸,其他的,日後再說吧。


    崖洞內的環境不適合宗晉居住,溫槿讓崔故他們把宗晉抬出去。


    明明那麽高大的一個人,如今卻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扶薑握住他垂下來的手腕的時候,不免想起了當年他那雙輕輕鬆鬆將她托舉上馬的手。


    明明是大晟人人愛戴的忠將,卻無端被人誣陷,背負罵名,還要遭受這樣的痛苦與折磨。


    西河王,盧南昭,還有謝景鬱。


    他們真當大晟無人了嗎?


    剛出地室,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便撲鼻而來。


    一群人高度戒備,握著兵器警惕地環顧四周。


    南舟的耳朵動了動,聲音嘶啞冰冷:“外麵有人,至少一百個。”


    那扇木門被推開,入目是橫七豎八的屍體,全都是此處的住客。血如流水一般鋪滿了蘭苕驛,斷裂的兵器,殘破的桌椅,唯獨中間的位置幹幹淨淨。


    一名身穿虎皮甲的中年男子坐於桌前,一道疤從眉峰橫到額頭,相貌很是兇煞。右腰配著大刀,坐腰別著一把短匕首,駭然之氣流瀉而出。


    傅星寒瞳孔一沉,低聲喃道:“靳陽西河王,姬烈。”


    兇狠的斷眉微微一挑,姬烈盯著傅星寒,鼻孔中溢出了一聲不屑的低哼。


    “我當是誰?原來是九星城的慫貨城主!”


    粗魯的笑聲隨之而起,頓時就惹惱了傅星寒的手下。


    攔住了欲動手的鸝娘等人,傅星寒也不生氣,隻問道:“靳陽王死後,西河王便接管了靳陽族,如今怎麽有空來此?若我沒記錯,這裏可是大晟的地盤。”


    “少跟老子打馬虎眼!”姬烈的脾氣暴躁,怒聲質問,“傅星寒,西梁那小子呢?把她交出來,老子可以勉強留你一具全屍。”


    傅星寒笑道:“西河王搞錯了吧?你要找西梁人,應該上西梁找去。”


    “老子收到消息,西梁質子扶薑,正是朝蘭苕驛來的。地上躺著的這些人也坦白,他們確實看見了她。再不把她交出來,老子蕩平蘭苕驛!”


    傅星寒臉上的表情逐漸收起,“靳陽族剛與北關議和,西河王這又是想挑起戰爭嗎?”


    姬烈不屑:“你信不信,老子就算殺了你,北關也不會問罪於靳陽。”


    “我信,畢竟西河王與盧南昭交情匪淺,關內真正通敵叛國的人,是盧南昭啊!”


    被拆穿了的姬烈惱羞成怒,大喝道:“好個黃口小兒!膽敢信口雌黃,老子今天就讓你嚐嚐厲害!”


    他一聲令下,包圍了蘭苕驛的靳陽武士一擁而上,百十來號人,足以將傅星寒等人殺得片甲不留。


    傅星寒亮出了軟劍,目光堅毅而冰冷,絲毫沒有退後的打算。


    鸝娘與小珠小玉她們護在其左右,縱使敵眾我寡,力量懸殊,他們唯有一戰,才能為扶薑和宗晉他們爭取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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