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下令為叢驍翻案,如今尚未定案,便已經讓叢驍暫代左金吾衛統領一職,隻怕是迫不及待地想起用叢驍,來打壓大人了。”


    燭燈下,鍾離越手執黑棋,與己對弈,聽青和之言,神色也並無波動。


    “容薑已死,叢驍翻不出什麽風浪。至於容祁……既然他不肯聽話,那我便換一個聽話的皇帝。”


    他氣定神閑地落子,語氣淡漠得仿佛在談論今天的天氣。


    青和懊惱道:“本想將昨日行刺推到叢驍身上,沒想到顧大人竟然那麽及時送來了證據。如今叢驍脫身,咱們在北林裏的據點也被毀了。若是皇上由此查到大人頭上……”


    鍾離越眸色一寒,“所以啊,當務之急,是查出背後與我作對之人。”


    他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誰有這麽大本事,策劃出這一局,竟讓他輸得如此狼狽。


    “叩叩叩!”


    “大人,宋世子來訪。”


    鍾離越抬眼看向青和,後者忙道:“大人忘了嗎?長信侯世子宋橋夕,之前隨同長信侯曾去公主府拜訪。”


    “他來做什麽?”


    “昨晚同瞿統領前去北林的金吾衛裏麵就有他。”


    鍾離越眸光微閃,“請他進來。”


    宋橋夕被青和領著進屋,身上穿著單薄的便衣,二話不說便衝著鍾離越跪下。


    鍾離越無動於衷,“宋世子這是做什麽?”


    宋橋夕慚愧:“橋夕沒有保護好瞿統領,特來向鍾離大人請罪。”


    “宋世子搞錯了吧?瞿統領奉皇上之命前往雁留山追查刺客而不幸身亡,且不說與宋世子無關,就算要請罪,你也不該來我麵前請罪。”


    宋橋夕茫然地抬頭,“可是,瞿統領臨死之前,還特地讓我代為向鍾離大人傳話,難道我記錯了?”


    鍾離越瞳孔一沉,“瞿良讓你給我傳話?”


    宋橋夕點頭,悲痛萬分。


    “當時我們隨著瞿統領進了一個山洞,發現裏麵有人在私造兵器。瞿統領吩咐我們去堵截各個出口,以免那些反賊逃走。沒想到卻碰到了另一夥黑衣人,是他們殺了瞿統領!”


    鍾離越語氣迫切:“是誰?”


    “起初我也不知道,後來還是瞿統領臨死之前告訴我,是霜花門。”


    “霜花門……”


    鍾離越呢喃著,一旁的青和猛地一驚,低聲道:“殿下,是鬥獸場那一夥人!還有之前劫殺顧大人的,也有他們的人馬。”


    搭在桌沿的拳頭逐漸握緊,燭光下鍾離越笑意森冷。


    “一個不入流的小門派,也敢與我作對?”他問宋橋夕,“賬本呢?”


    宋橋夕急忙從懷裏掏出一本冊子,恭敬地遞上前去。


    “不知何故,瞿統領把其他冊子都燒了,唯獨留下了這一本。我思來想去,生怕這是什麽重要證物,故而不敢私藏,特地拿來給大人過目。”


    鍾離越盯著這本冊子,眼神格外冰冷。


    瞿良是他的人,鍾離越深知他保不住那一處據點了,便讓瞿良直接毀了。沒想到瞿良竟然還敢耍心眼,私藏這賬簿,是打算他日作為把柄來要挾他嗎?


    鍾離越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宋橋夕:“既然是證物,你又為何不交給皇上?”


    宋橋夕理所當然:“我是大人提拔上來的,豈有越級上報的道理?”


    不得不說,這話倒是取悅了鍾離越。


    “瞿良還跟你說什麽了?”


    “瞿統領說他愧對大人,沒有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務。他也提醒大人,要仔細身邊之人,說不定就有霜花門的奸細。”


    不必宋橋夕說,鍾離越也有此懷疑。


    雖然他也曾懷疑,是不是叢驍或者沈厭向容祁告密,但事實並非如此。


    不管是容祁還是他身邊,都存著一股看不見的勢力,在背後操縱著一切。


    現在他知道了,原來是霜花門。


    鍾離越摩搓著賬本的紙頁,不著痕跡地試探:“這賬簿,你可看過了?”


    宋橋夕如實道:“看了一眼,裏麵記載著不少名字與買賣,我猜測,瞿統領可能也是想借此揪出那謀逆之人。”


    鍾離越神色莫名,“那宋世子覺得會是誰?”


    宋橋夕麵露驚愕,以為鍾離越這是在考問自己,思索片刻後,才正色道:“橋夕以為,是前朝餘孽!”


    “……”


    鍾離越沉默了好一會兒,“宋世子的想法,倒是清奇。”


    青和道:“前朝大淵已經滅亡多年,縱使還有些逃過一劫的反賊,也成不了大氣候,宋世子此言,著實毫無根據。”


    “非也。”宋橋夕一臉嚴肅,“難道鍾離大人不知道,前朝大淵太孫還活著嗎?”


    手微微一抖,掀翻了桌上的茶盞,鍾離越的眼神霎時變得恐怖。


    “你說什麽?”


    “之前的太常寺奉禮郎周齊,後來的太常寺少卿何必信,他們都是前朝舊臣,而且都死得不明不白,其實都是被大淵太孫所殺。”


    周齊一事,鍾離越還記得。


    那時候他寫了密信給他,信中隻說有秘辛相告。等他抵達周府,周齊一家已經死光了。


    至於何必信,他的死至今成謎。現在看來,估計也是被大淵太孫滅了口。


    “阿嚏!阿嚏!”


    另一邊的謝景鬱連打了兩個噴嚏,隻覺得背脊涼颼颼的。


    “你是怎麽知道的?”鍾離越質問宋橋夕。


    “我以前與周齊之子周煬有些交情,有一次他酒醉之後,無意中吐露出來的。”


    “既如此,為何不早日上報?”


    宋橋夕歎氣:“我那時候不過是一個無權無勢的世子,我說的話誰會相信?再者並無證據,我也不敢妄自揣測,畢竟此事關係重大,稍有不慎便會動搖大晟江山,非我一人能承擔得起。”


    似乎是信了他的說辭,鍾離越並未再說什麽。


    隻是在宋橋夕離開之前,他道:“宋世子之才,一個小小的衛官屬實委屈了,依我看,中郎將之職,倒是格外適合你。”


    宋橋夕滿心歡喜地退下,諂媚的笑容在踏出院門之後,漸漸消失在臉上。


    “扶薑啊扶薑,你可是又欠了我一個大人情……”


    屋內,青和問:“大人相信宋世子的話?”


    “不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


    “瞿良死不足惜,倒是這個霜花門,屢次與大人作對,是否要斬草除根?”


    “斬草可以,但未必除得了根。至少我們身邊,你能查的出到底誰才是霜花門的奸細嗎?”


    青和沉默。


    他們的人手全都是精心選拔的,本以為固若金湯,但也出了雲月、崔故這樣的叛徒。


    鍾離越盯著桌上的棋局,看似混亂膠著的局麵,黑子卻已經有了走向滅亡的趨勢。


    “青和。”他忽然道,“你說,這是不是容薑對我的詛咒?”


    青和抿了抿唇,輕聲道:“大人,***已經死了。”


    “是啊。”他笑了笑,眼神幽暗得不見一絲光。


    “可我為什麽總覺得,她就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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