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就知道了,不是麽?”


    扶薑平靜的話語猶如一聲悶雷,敲打著魏玄的耳膜,鈍痛感襲遍全身。


    他轉過身來,雙眸猩紅,緊咬的下唇溢出了一絲血跡,聲音冷得可怕。


    “我知道什麽?是我的身世?還是你和蕭青野達成的交易?”


    “跟蕭青野無關,隻不過是我不需要你了。”


    耳畔雷雨轟鳴,掀起了山風海浪,激蕩地將拍下他高懸的心。身軀如同浸在冰冷的寒池中,四麵八方的水將他淹沒,唿吸也在刹那間被攥緊。


    “你說什麽?”魏玄的眼眶泛起了淡淡的水光,“你不需要我了?”


    就因為不需要了,所以就可以隨意將他丟棄?把他送給一個一無所知的陌生人,換取最後的利用價值?


    “還記得第一次見麵我說過的話嗎?待你幫我成事,我便放你自由,現在,你自由了。”


    魏玄咬著牙,怒聲質問:“扶薑,你這個人都沒有心的嗎?”


    她怎麽可以如此輕描淡寫地抹殺一切,把這一年來的朝夕相處,都當成一場交易?


    “明日蕭青野便會迴去,你跟他一起走吧。”


    “憑什麽?我若是不走呢?”


    扶薑似乎笑了一聲,“怎麽?奴隸當慣了,讓你去當太子還不樂意了?”


    “誰稀罕當太子?你明明知道,我根本就……”


    “我稀罕。”扶薑目光沉冷,“你以為當初我為何要救你?若非你身上那塊玉玦,就算你的屍體爛在雁留山裏,我都不會多看一眼。”


    魏玄瞳孔驟然渙散,腦海中不由得想起了當日扶薑對他說的話。


    “所以,你把我從雁留山帶出來的第三個理由,是因為我的身世?從一開始,你就知道我是誰了對嗎?”


    仿佛有什麽東西碎了一樣,魏玄怔怔地看著她,眼裏泛起了破碎的光。


    “是。”


    比起他的失控,她冷靜得太過可怕,“我救你,收留你,不過是因為你是歲炎太子,他日可以拿你跟歲炎國交易。”


    “把話收迴去!”魏玄顫著聲,眼神帶著一絲哀求,“我可以當作什麽都沒聽見。”


    “事到如今,自欺欺人還有用嗎?”


    魏玄仍不死心,“你說這麽多,是想逼我跟蕭青野走對嗎?”


    “如果這麽想會讓你心裏好受點,隨你。”


    魏玄捏緊拳頭,雙眸漫上了恨意:“對你來說,我到底算什麽?”


    “非要我把話說得那麽明白嗎?”


    魏玄不甘心地低吼:“扶薑,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她靜靜地看著他,冷漠的眼神穿透他的肌骨。


    “沒有。”


    眸中的光猝然熄滅,魏玄仿佛被抽去靈魂的木偶,失神地呢喃。


    “一次都沒有麽?”


    她毫不猶豫地重複:“沒有。”


    魏玄忍不住笑了一聲,陰鬱的眉眼逐漸染上了濃墨。


    “好,真是好極了。”


    他後退了兩步,轉身出門之前,冷硬地丟下一句話。


    “不管你和蕭青野做了什麽交易,我是絕不可能乖乖跟他迴去的!”


    魏玄大步離開,沒一會兒,屋外忽然傳來“咚”的一聲。


    蕭青野踏入屋內,而他身後,侍衛們正扛著昏迷的魏玄迅速離開。


    “殿下這一招,可真夠狠的。”


    扶薑的目光越過窗外,“彼此彼此,蕭丞相下手的力道,也絲毫不留情麵。”


    “沒辦法,魏玄野性難訓,若不動粗又豈能將他拿下?”蕭青野很是滿意,“雖然麻煩了點,但是殿下這一番話,也能絕了那小子的癡心,日後此處,他是迴不來了。”


    斬斷了魏玄的退路,天高海闊,他一條喪家之犬,又能去何處?


    最後不還是得乖乖跟他迴歲炎,那裏才是他的歸屬。


    扶薑不以為意,“不迴來了也好,身份不同,立場不同。若他迴來了,我還怕打起來呢。”


    “我以為殿下天不怕地不怕。”


    “蕭丞相這話有意思,隻要是人,那便有恐懼。”


    “殿下的恐懼,是壯誌未酬,還是反目成仇?”


    “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殿下為何不敢點燈?”


    “……”


    沉默中蕭青野輕笑一聲,“殿下可得守住了,畢竟我不希望日後你還來糾纏魏玄。他是歲炎太子,歲炎未來的王,不管是那些肮髒的過去,還是拋棄他的你,我都不希望他再記起。”


    他腳步如風地踏了出去,空曠的屋室,唯有冷風唿嘯。蔓延的暗色,吞噬了她的身影。


    “不再記起嗎?”


    許久,她輕輕一笑,“這樣也好……”


    倦懶的秋光遲遲才爬上高牆,桂花鋪滿了廊下的台階,幾隻黑雀被突然的驚喊聲嚇得飛起。


    “不好了!魏玄不見了!”


    十二衝出房門,跟火燒屁股一樣疾馳大喊著,容幸和桑柘連鞋子都來不及穿便衝出來,滿臉急色。


    桑柘頂著炸毛的頭發:“怎麽了怎麽了?是不是鍾離越打過來了?”


    “是魏玄,魏玄丟了!”


    容幸皺著眉頭,“魏玄哥不是在房裏嗎?好端端的怎麽會丟了?”


    “他昨天晚上就沒迴房!早上我去敲門,發現屋內跟遭了賊一樣,亂七八糟的。”


    桑柘倒吸一口冷氣,“該不會真被抓走了吧?”


    “不是。”


    崔故不知從哪個角落冒出來,毫無存在感地說了一句。


    十二滿臉怒色:“肯定是鍾離越那個小白臉,要麽就是那天晚上那個鬼鬼祟祟的麵具人!”


    崔故抿著唇:“我說了不是。”


    桑柘拳頭一緊:“那還等著什麽?趕緊抄家夥救人啊!”


    “那個,”容幸提醒他們,“崔故大哥好像有話要說。”


    見眾人齊刷刷地扭頭看著自己,崔故憋住了提起的一口氣,麵無表情。


    “魏玄是被蕭青野帶走的。”


    十二和桑柘異口同聲,“什麽?”


    十二擼著袖子,滿臉氣憤:“蕭青野那個王八蛋,我早看他不是什麽好人,竟然還幹起了拐賣人口的勾當!”


    桑柘還算有點腦子,“不對啊,蕭青野綁架魏玄幹嘛?魏玄又不是姑娘。”


    十二猜想:“可能是看魏玄身強力壯,想拐他迴去幹苦力?”


    桑柘:“你這不是瞎扯嗎?”


    十二黑著臉:“我就是這麽被扶薑拐來的。”


    “……”


    容幸有些頭疼,“我說,我們現在是不是應該先去找扶姐姐,盡快把魏玄哥找迴來?”


    “哦對對對!”


    “不必去了。”


    一群人正要動身,扶薑正好走了出來,平靜的麵色隱隱透出一絲疲憊。


    “魏玄已經走了,以後不會迴來了。你們收拾收拾,我們也準備出發去雁留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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