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池內,扶薑靠在池邊,升起的寒氣逐漸在她眉宇凝結了幾點冰霜。雙眸緊閉著,氣息微弱,仿佛隨時都會斷氣一樣。


    魏玄緊緊握著她的手,寸步不離地守著她,仿佛生怕自己的視線離開片刻,她便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溫行雲來時已經是晚上,身上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見魏玄被凍得嘴唇發白亦不肯離去,溫行雲揶揄道:“看不出來,你對她還挺上心的。”


    “救她!”魏玄猩紅的眸子帶著一絲哀切。


    溫行雲卻不急著動手,“你知道我今日去做什麽了嗎?我父親一死,族中的那些長老便蠢蠢欲動。他們以我尚未娶妻為由,逼我交出藥蠱,讓出家主之位,是不是很可笑?”


    魏玄忍著怒火:“這跟扶薑有什麽關係?”


    “當然有。因為能救扶薑的,隻有藥蠱。”


    魏玄瞳孔驟縮:“藥蠱?”


    “她應是昨日中了溫重山的暗算,溫重山想逼她嫁入溫氏,想來是留了一手,勸說不成,便準備拿命要挾她。溫氏善醫,但是對蠱術根本一竅不通,我隻知道,現在隻有藥蠱能救她。”


    魏玄一言不發,臉色陰沉得可怕。


    他與扶薑在秘閣看過那本蠱書,知道藥蠱可克世間百蠱百毒,但是中了藥蠱的女子,在胎兒降生之後,她的生命會迅速消散,淪為藥蠱的溫床。


    “當年我娘被選入溫氏,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在生下我之後,我娘靠著藥吊著,又活了兩年。直到小槿降生,耗盡了她最後一絲精力,她甚至沒來得及看小槿一眼,就撒手人寰。”


    魏玄咬緊牙根,“除了藥蠱,就沒有其他辦法嗎?”


    溫行雲平靜道:“也許有,但是現在的我,想不到,也做不到。”


    他取出了那枚狼牙,眸光波瀾不驚。


    “這藥蠱,確實是給溫氏帶來了所謂的血脈天賦、家族傳承。我那些叔叔伯伯,之所以與家主無緣,正是因為他們非嫡室所出,未曾受到藥蠱的滋養。但若是這種天賦,是要我的血親付出生命的代價,我寧願不要。”


    魏玄盯著那一枚遞到自己麵前的狼牙,甚至溫行雲這是把選擇權交給他了。


    若用藥蠱救扶薑,扶薑可活。不僅可活,從此毒蠱不侵,宛若新生。


    可一旦用了藥蠱,她將從此不能有孕,否則就會像每一任溫氏夫人一樣,死於非命。


    “你想好了嗎?用還是不用?”


    魏玄喉嚨幹澀,失焦的眼瞳中少見地浮現了慌亂與脆弱。


    他沒有資格替扶薑做這個決定。


    但是此刻,比起那些虛無的未來,他隻想留住眼前的扶薑。


    “用!”他鄭重道。


    冰室外,鹿七奉溫行雲之命擋在了門口,攔住了溫槿和扶離他們。


    “憑什麽不讓我進?”溫槿急得跺腳,“溫行雲要是救不了她,讓我來啊!”


    知道內情的鹿七語氣有些沉重:“二公子,您就別搗亂了,大公子是不會眼睜睜看著殿下死的。”


    溫槿破口大罵:“溫重山那個老東西,死就死了,還留這麽一手,要不是溫行雲攔著,小爺就扒了他的墳!”


    扶離眸光深邃冷暗:“是溫重山幹的?”


    “還能有誰?”溫槿煩躁地揪著頭發,懊悔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該把她也帶來。這溫家就是龍潭虎穴,溫行雲把她騙去水天幽穀,溫重山又想逼她當溫氏的兒媳,姓溫的就沒一個好東西!”


    鹿七咳嗽兩聲,提醒他:“二公子,您也姓溫。”


    溫槿瞪他:“我要改姓!以後跟著我娘姓鹿!”


    提起已故的夫人,鹿七的表情也有些許黯淡。


    他是溫行雲的母親撿迴來的孤兒,鹿夫人賜他姓名,讓他留在溫行雲身邊伺候。隻可惜那麽善良的女人,卻淪為了生育的工具,被溫氏榨幹了生命。


    但鹿七現在擔心的,是扶薑。


    若溫行雲最後還是決定用藥蠱給扶薑治病,焉知扶薑不會成為下一個鹿夫人?


    二人各懷心思,卻沒有注意到身旁的扶離幾時離去。


    這一晚又下起了雨,雨絲敲打著屋瓦,寒涼的山風掀起了陣陣鬆濤,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溫槿在冰室外守了一整晚,直到天色大亮,那扇門被打開,他也仿佛受到了驚嚇般猛然醒來,瞪大了眼睛看著滿臉倦色的溫行雲。


    他便要衝過去,奈何起勢太猛,腿又麻了,直接就跪在了溫行雲麵前。


    溫行雲笑了笑:“剛見我就行此大禮,弟弟是有多想念我?”


    溫槿難得沒有罵迴去,迫切問道:“溫行雲,扶薑呢?扶薑呢?”


    “沒死。”溫行雲倦懶地迴著,“隻不過她現在很虛弱,需要靜養兩日,你別去打擾她。”


    “我看看也不行嗎?”


    “不行。再說了,山莊裏的事還多著呢,你這位二當家,可別想躲懶。”


    “我都說了我不當。”


    溫行雲輕哼,“行啊,那我現在就把扶薑他們都趕出去。”


    “你、你簡直無情無義,忘恩負義,毫無人性……”


    “少主!”


    一聲急切的高唿打破溫槿的叫罵,幾名侍衛匆匆跑來,大喊道:“不好了,家主的墓被人刨了!”


    溫行雲和溫槿齊齊消聲。


    溫槿一臉茫然:“我還沒動手呢,怎麽就被刨了?是哪位好心人幫我幹了?”


    侍衛汗顏,“是、是西梁王……”


    溫槿瞪大了眼睛,立馬拍手叫好:“好啊!這家夥總算是做了件好事!”


    溫行雲卻頭疼得不行:“這兄妹倆,一個比一個不省心!”


    外頭的吵鬧聲漸漸遠去,冰室又恢複了以往的安靜。


    魏玄小心翼翼地把扶薑扶到了床榻之上,看著她漸漸有了幾分血色的臉,握在掌心的手也逐漸迴溫,那顆高懸的心,才緩緩地放了下去。


    他趴在床榻邊,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無聲地歎氣,悶聲呢喃。


    “快點好起來吧,大不了以後,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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