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柘病了?”


    翌日,正在向阿笙他們辭行的容幸看著前來報信的曉寒生,腦袋掛滿了問號。


    “可是昨天他不是還好好的嗎?”


    曉寒生愁眉苦臉:“誰說不是呢?昨天還活蹦亂跳的,以為日後有你這個兄弟陪他,他就不孤單了,誰知道你今天就要走了,他找我哭了一晚上,今早就病倒了。”


    阿笙關切道:“那桑柘現在怎麽樣了?要不要請溫大哥給他看看?”


    “他那是心病,看大夫有什麽用?”


    容幸抿了抿唇,“我可以去看看他嗎?”


    曉寒生眸中一絲促狹,“當然可以。”


    屋內,桑柘跟條半死不活的魚似的,抱著腦袋躺在床上哼哼唧唧。


    他還真不是裝的,而是一夜沒睡,硬生生熬出來的。


    桑柘想了一晚上,都想不出有什麽理由既光明正大又能不引起容幸的懷疑。直到天色將亮的時候,他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


    扶薑一定是不想養他了,所以才找了這麽個大難題來為難他!


    自以為發現真相的桑柘更痛苦了,抱著枕頭在床上煩躁地打滾蹬腿,卻被一道聲音嚇得猛地坐起。


    “你還好嗎?”


    桑柘一骨碌爬起來,與一臉疑惑的容幸四目相對,腦海中忽然閃過一道白光,桑柘捂著腦袋,神色痛苦地又躺了迴去。


    “哎喲,哎喲喲!我的頭!”


    若論演戲,桑柘還真不輸曉寒生。


    他自幼混跡在青龍寨內,就是靠著這爐火純青的演技,騙過了那一群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土匪,才能苟活至今。如今騙容幸這種小純情,一騙一個準。


    果然容幸見狀,立馬就要衝出去喊人,卻被桑柘死死拉住。


    “別,別叫他們!”桑柘跪在床上,抱著他的手臂,兩眼轉著淚花,“我這是老毛病了,誰也救不了我的。”


    容幸目光呆滯,“你說什麽?”


    桑柘吸了吸鼻涕,“實話告訴你吧,我得了不治之症,很快就要死了……”


    “怎麽會這樣?”容幸大驚,“你看過大夫了嗎?”


    桑柘痛苦地點頭,“所有大夫都說,我的腦袋裏長了東西,估計活不過今年了。”


    容幸的嘴唇顫了顫,說不出一句話來。


    桑柘一臉頹廢,仰頭望著窗外,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流。


    “其實我是北蠻族人,北蠻王是我阿爹。我的族人被奸人所害,我僥幸逃離,背負著家仇國恨苟活至今,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報仇雪恨。”桑柘吸了一口氣,悲痛地捶著胸口,“偏偏我的身體不爭氣,怕是沒辦法活到替他們報仇的那一日了。”


    容幸的手落在他肩膀上,麵容堅毅:“好歹同生共死一場,你放心,他日若有機會,你的仇,我幫你報!”


    桑柘哭聲一停,表情略微有些扭曲。


    我謝謝您嘞!


    他扭了扭僵硬的臉頰,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滿懷期待地看著容幸。


    “報仇的事暫且不提,我如今隻有一個心願,也隻有你能幫我完成了。”


    容幸毫不猶豫,“你說。”


    “我想你留下來陪我!”


    他這一嗓子把容幸嚇得一愣,大概也是察覺到自己一個“病重之人”過於中氣十足,桑柘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兩聲,小臉又是可憐兮兮的。


    “容幸,你知道的,我沒有家人。雖然扶姐姐他們對我很好,但到底不是我的親人。你就不一樣了,我與你一見如故,又出生入死,咱們就是肝膽相照的好兄弟。若是日後連你也不在我身邊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樣撐下去了……”


    窗戶外麵,曉寒生和十四娘等人排排站,聽著裏頭聲情並茂的台詞,齊齊抽了抽嘴角。


    曉寒生:“這誰教他的?”


    十四娘嘖了一聲:“這台詞聽著有點耳熟啊。”


    阿笙吞吞吐吐:“我怎麽感覺,這話好像是十四娘給我看的話本裏麵的。”


    十四娘眼睛一亮:“你說的是那本‘俏公子弱柳扶風,小侍衛以下犯上’?”


    曉寒生黑著臉低斥:“少帶阿笙看那些亂七八糟的,若是殿下知道了,還不得罰死你。”


    十四娘切了一聲,“那話本還是殿下給我的呢。”


    曉寒生:“……”


    是他迂腐了。


    屋內,桑柘越說越起勁,眼淚越流越多,謊話也越編越離譜。


    “你是不知道,我自從來了這兒,飯也吃不飽,覺也沒睡好。天不亮就要起床練劍,練完了還得去劈柴,劈完柴火還得去背書,背不好還不能吃飯……”


    容幸將信將疑,“可是,殿下她對你不是很好嗎?”


    “對我好?扶薑那個……”


    桑柘怒從心起,差點沒憋住,還好他刹得及時,變臉的速度就跟翻書一樣快。


    “扶姐姐是對我好。”他咬著牙擠出這句話,又苦兮兮道,“我也知道大家都是為了我好,可是他們能給我生活上的優渥,卻不能給我帶來心裏的安慰。就當是可憐可憐我這個短命鬼,你就留下來陪我吧。”


    容幸仍是遲疑,“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怕是……”


    桑柘握著他的手緊了緊,眼裏淚光盈盈,淒切道:“你的未來還有那麽長,難道連分我一段時間也不願意嗎?”


    桑柘都說到這個地步了,就好像容幸要是不答應,就是自私自利,無情無義,隻顧自己瀟灑不顧他人死活的小人。


    他最後還是心軟了,但是也提出了自己的條件。


    “桑柘,我是真心把你當兄弟,我可以留下來陪你,但是我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沒有辦法一直在你身邊。不過你放心,我會盡力找到神醫救你,你自己也不能放棄!”


    他說得義正言辭,情深義重,桑柘隻聽到“留下來”三個字,頓時感覺胸口的大石頭都卸了下來。


    他擺擺手,有氣無力地表示自己累了想睡覺,被子一蓋,直接悶頭大睡。


    容幸站在床邊,忽然感覺自己好像是個被人忽悠了的傻子,卻又找不到證據。


    曉寒生他們衝了進來,樂嗬嗬地歡迎容幸住下。


    “容幸,以後你不用拘束,就把這裏當成自己家就好了。”


    “是啊容幸弟弟,有什麽需要盡管來找十四姨,想要什麽兵器暗器,十四姨給你做!”


    阿笙最高興了,“太好了!以後咱們家就更熱鬧了!”


    家?


    被他們圍著的容幸還雲裏霧裏,但是卻清楚地記住了這個字。


    在娘親慘死,父親也病死之後,他漂泊了六年,終於也有家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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