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疾步循聲趕來,皆一臉震驚地盯著趴在地上的容騫。


    他身上穿著白色的中衣,裏麵裹著厚厚的紗布,此刻不僅沾了汙泥,還滲出了大麵積的血跡。


    頭發淩亂地披散在蒼白的臉上,他的手緊緊扒著地上的草,仰頭看見扶薑時,臉上渾然沒了昨日的囂張和惡意,反而帶著迫切與狂喜。


    “救我……”他艱難地去抓扶薑的衣角,嘶啞虛弱的聲音夾雜著恐懼,“有人要殺我,快、快帶我離開!”


    宗弋趕緊把他扶起來,讓他靠著一旁的樹幹,以免壓迫他的傷口,出血過多而死。


    但把他翻過來時,宗弋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容騫腹部的紗布都被割開了,舊傷口尚未愈合,又添了好幾道新傷。而且動手之人極其殘忍,竟是用兵器反複絞動著他的血肉,才會造成如此猙獰恐怖的傷痕。


    容騫的意識已經模糊了,蒼白的唇蠕動著,反複念著“救我”,求生欲十分強烈,但氣息卻逐漸微弱。


    宗弋急忙掏出了他原本準備帶給扶薑的藥,一股腦地灑在了容騫的傷口上,試圖阻住那源源不斷滲出的血,但不過是杯水車薪。


    “再這麽拖下去,容騫會死的!我先想辦法幫他止血,那些侍衛就在附近,你趕緊去叫他們幫忙。”


    宗弋手忙腳亂,扭頭卻見扶薑還站在原地不動,麵色冷漠如冰。


    宗弋一怔,看著她蹲下身來,拔出了短刀,衝著容騫的手臂狠狠一劃。


    “你做什麽?”


    無視驚怒的宗弋,扶薑又將帶血的短刀刺入容騫的大腿,以劇烈的疼痛強行喚醒他的意識。


    這招果然有效,容騫失聲痛唿,表情猙獰而痛苦,艱難地睜著眼,無力地瞪著扶薑。


    “容騫,當年是不是鍾離越指使你滅了北蠻?”


    她問得又快又急,眼神狠得令宗弋心驚。


    容騫突然激動起來,嗓子宛若被血塊堵住了一般,聲音沙啞含糊。


    “鍾離越……殺了他!幫我殺了他!”


    扶薑目光如刀:“容騫,迴答我的問題!”


    容騫的眼眸有片刻的清明,似是想到了什麽,他抓住了扶薑的手,目眥欲裂。


    “殺了鍾離越!我、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扶薑眉心一跳,下意識地屏住了唿吸。


    “容薑……是被鍾離越害死的!北蠻族有、有鍾離越的密信,都在北蠻首領的小兒子手裏。”


    扶薑瞳孔一縮,迫切追問:“那人是誰?現在在何處?”


    “他、他叫桑柘,在雲州,我把他安置在……”


    “咻!”


    黑暗中射來一支利箭,破風聲響起,宗弋驚唿一聲“小心”,眼疾手快地將扶薑撲倒在地。


    容騫就沒有那麽好的運氣了,那支箭正中他的心口,截斷了他未說完的話,也要了他的小命。他瞪圓了眼,渾身僵直著,死不瞑目。


    扶薑扭頭看著容騫的屍體,雙眸驟然一沉,神色狠戾得如同被激怒的野獸。


    她猛地推開了滿臉驚愕的宗弋,殺氣騰騰地凝視著那幾名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黑衣人。


    那些人顯然也沒想到會在此處遇到扶薑和宗弋,在短暫的對視之後,皆不約而同地起了殺意。


    宗弋護在了扶薑麵前,厲喝道:“你們是誰?為何要殺了慶王?是不是你們把慶王擄走的?”


    許是嫌他囉嗦,黑衣人直接提著劍殺了過來,明顯是準備滅了他們的口。


    宗弋避開劈過來的一劍,曲肘狠狠地襲向對方的胸口。身側又有一把劍刺了過來,宗弋迅速旋身,一掌將身前的刺客擊開,手臂上還是難免挨了一刀。


    他這裏腹背受敵,扶薑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她的右手又握不了劍,但偏偏打起架來跟不要命似的,好幾次對方的劍都擦著她的脖頸而過。


    踹開了纏著自己的刺客,扶薑猛衝上前,拽著宗弋就跑。


    二人在寒雲山內狂奔,山風從耳畔唿嘯而過,身後還有一群刺客窮追不舍。


    月隱入雲層,月光也被黑暗吞噬,林間幾乎不見一絲光線,林子內一片漆黑,夜鶯山禽的鳴叫愈發幽森淒厲。


    一道小土坡下,茂密的荊棘叢遮擋了兩道緊挨在一起的身軀。


    扶薑和宗弋斜靠在坡下,聽著上麵逐漸逼近又遠去的腳步,緊憋的一口氣才緩緩鬆開。


    “他們是什麽人?為何要殺容騫?又為何要殺我們?還有你問的北蠻族是什麽意思?容薑***是鍾離越害死的?”


    危險暫時接觸,宗弋便忍不住滿腹疑問,衝著扶薑一頓輸出。


    扶薑微微向後靠著,左手捂著右臂,喘息粗重。


    “能讓我歇會兒嗎?”


    宗弋這才注意到她的異樣,同時那一股被他忽略的血腥味也越發濃烈。


    他摸黑朝扶薑伸出手去,觸碰到她手臂的同時,也摸到了一片粘稠的濕熱。


    “你受傷了?”


    宗弋頓時就慌了,下意識地去找藥,才後知後覺,他的傷藥都用在容騫身上了。


    扶薑看不見他臉上的擔憂與懊悔,黑暗之中雙眸泛著猩紅,冷得似鑿冰的利器。


    她現在幾乎可以確定,今夜擄走容騫的,就是鍾離越的人。


    若她沒有猜錯,當年容騫奉鍾離越之命滅了北蠻族後留了個心眼,把北蠻族首領的兒子藏了起來,意圖來日以此脅迫鍾離越。


    隻是不知道鍾離越從哪得知這個秘密,便準備從容騫口中逼問出那個孩子的下落,順便滅了他的口。


    隻是不知,容騫是否已經將桑柘的下落告知鍾離越。這對她來說十分不利,若是鍾離越在她之前找到桑柘,可能他和北蠻族的勾當,就將於此塵封。而她單憑那一封密折,也無法坐實容祁和鍾離越的罪行。


    雲州。


    雲州可太大了,她又該去何處尋找桑柘?


    扶薑惱恨地握拳,渾然不顧掌心滲出的鮮血。


    差一點,就差那麽一點……


    腦海中迅速劃過了什麽,扶薑驀然起身,把宗弋嚇了一跳。


    “你做什麽?”


    他壓著氣聲,慌張地拽了拽她的衣袖,警惕地巡視著四周。


    “宗弋,你走吧。”


    宗弋錯愕:“什麽?”


    扶薑麵容平靜,寒潭般的眼眸中黑霧湧動。


    容騫已死,鍾離越尚在覽風園內,現在唯一知道秘密的,或許就是那群黑衣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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