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薑和魏玄剛踏入寒山齋,正巧碰上了前來送被褥的薛應。


    他的臉色極為難看,許是哭過一場,兩隻眼睛又紅又腫。整個人氣質頹靡,卻又像強撐著一口氣。


    “殿下。”他衝著扶薑微微頷首,聲音沙啞虛弱,“今日陳小公子說夜裏冷,我給他多帶了一床被褥,還有驅寒的藥貼。”


    扶薑盯著他懷裏抱著的被子,“今日發生了這麽多事,難為薛兄還記得。”


    薛應苦笑:“山長不在了,我總得代他好好招待幾位貴客。”


    “若賀山長在天有靈,想必也會很欣慰的。”


    “我隻是不明白,賀山長那麽好的人,到底是誰會下如此狠手!”薛應神色痛苦,想到了什麽,又忙追問道,“今夜殿下和謝夫子可查到了什麽?真兇找出來了嗎?”


    扶薑搖頭,“目前還沒有頭緒。”


    “怎麽會這樣?”薛應喃喃道,“早知會發生這樣的事,今日我該攔著楚易,不讓他跟賀山長吵架的。”


    “你說什麽?”扶薑眯了眯眸,“今日楚易和賀山長爭吵了?”


    薛應似乎才察覺自己說錯了話,神色略有不自然,但想起慘死的賀雲中,牙一咬心一橫,道:“此事、此事說來慚愧,今日這三場比試,楚易都動了手腳。而且,他還逼迫賀山長與他合謀,那篇策論,那篇花鳥賦,還有簽筒,都是楚易提前準備好的。”


    昨日楚易在扶薑他們手下吃了大虧,便想著在今日找迴場子。於是他便找到了賀雲中,逼他配合這一出戲。


    薛應惱恨道:“楚易拿他祖父向賀山長施壓,賀山長不得不答應,但他深知此事於德行有損,在比試結束後,便打算親自向謝夫子和鍾離大人請罪。也就是那個時候,楚易在寂虛堂跟賀山長吵了起來,我站在門外,隻隱約聽到什麽‘你別逼我’之類的話。”


    扶薑語氣冰冷:“這件事,方才在寂虛堂內為何不說?”


    薛應縮了縮脖子,操著哭腔道:“我、我不敢……此事到底不光彩,我怕玷汙了賀山長的名聲,他畢竟是我們的山長啊!”


    在麓山書院,賀雲中是眾學子心中最敬重的夫子。若是傳出他包庇楚易作弊,與楚易聯手對付謝氏學堂,別說賀雲中了,麓山書院的名聲都將毀於一旦。


    扶薑問:“楚易人呢?”


    薛應麵露迷茫,“我不知道,今晚發生太多事了,應該在他房裏吧。”


    扶薑和魏玄一道去了楚易的廂房,他仗著自己家世不俗,不屑與其他人同寢,獨自霸占了一間屋子。此刻屋內一片漆黑,床褥平整,炭火冰冷,根本不見楚易的身影。


    薛應頓時就慌了,“怎麽會這樣?楚易人呢?難道真的是他……”


    扶薑偏眸看魏玄,“你進山門時,可看見有人逃出去?”


    魏玄搖頭,“賀雲中的死訊一傳出,山門就被封鎖了,外院人人自危,內院大門重重關閉,我是從後山翻過來的。”


    前院既已封鎖,楚易若想逃,也隻能從後山逃。但魏玄並未看見他,也就是說,楚易極有可能還在書院內。


    她對薛應道:“你馬上去向鍾離大人稟告楚易失蹤一事,他帶了不少人來,應該很快能把楚易找出來。”


    薛應連忙點頭,扭頭就要跑,想到了什麽,又小跑迴來,忙亂地把被褥和藥貼遞給扶薑。


    “殿下,這被褥是給陳小公子的,還有這藥貼,是我老家獨門秘方,把它貼在身上,很快就會發熱,陳小公子晚上應該就不會那麽冷了。”


    “多謝薛兄了。”


    將魏玄安置在隔壁的廂房後,扶薑便迴了房,屋內幾人一聽到腳步聲,齊刷刷地朝她看來。


    扶薑眉心一跳,“你們怎麽還沒睡?”


    宗弋靠在床榻上,麵色不虞:“書院裏死了人,兇手下落不明,你覺得我們睡得著嗎?”


    不止他們,怕是書院內所有人都睡不著,誰知道那個殺了賀雲中的兇手會不會半夜潛入屋內,將他們也送下黃泉。


    陳不言裹著被褥,把自己包得跟粽子一樣,隻露出一張俊俏的小臉,緊張地問:“薑薑,那個壞人抓、抓到了嗎?”


    “還沒有,不過目前最大的嫌疑,是楚易。”


    聽扶薑複述了薛應的話,屋內幾人齊齊沉默。


    謝景鬱一捶床,憤憤不平道:“我就知道那個狗東西動了手腳,我說怎麽每次都是抽到賀雲中出的題呢!最好別讓我逮住他,不然我非得揍死他不可。”


    宗弋輕哼,“他現在人都不見了,你說這些還有什麽用?”


    沈熾若有所思,“所以,有可能是楚易為了阻止賀山長揭發此事,所以才在情急之下殺了賀山長,然後畏罪潛逃?”


    “不,恰恰相反。”扶薑眸光幽深,“楚易很有可能是下一個受害者。”


    此話一出,眾人更加迷茫了。


    謝景鬱擰眉道:“什麽意思?方才不是你說楚易的嫌疑最大嗎?”


    “我隻說他嫌疑最大,又沒說他是兇手。”扶薑道,“你們想想,以楚易的性子,若他在比試後和賀雲中鬧翻了,有可能等到半夜再去殺他嗎?而且他若是想殺賀雲中,為何會臨時起意,用賀雲中房中的小刀?”


    此話太繞,謝景鬱聽得雲裏霧裏,宗弋和沈熾卻瞬間了悟。


    楚易衝動易怒,若是今日下午他和賀雲中起了爭執,說不定他會當場就解決了賀雲中,根本不會等到晚上。就算是等到晚上,他想殺人至少也會提前準備,而不是隨手使用一把殺傷力並不強的小刀。


    扶薑道:“我現在懷疑,楚易極有可能是撞見了兇手行兇,被兇手順手解決了。”


    宗弋沉思,“這個人,會是誰?”


    屋內忽然陷入了一片死寂,窗外的寒風不停地拍打著窗框,簷下燈籠在雪光的照映下,在窗紙上投下猙獰搖晃的影子,莫名地讓人背脊一寒。


    陳不言早早鑽進了被窩,突然驚唿一聲,嚇得幾人草木皆兵,齊刷刷地朝他看來。


    謝景鬱磨著牙道:“陳不言,你幹什麽?”


    陳不言茫然地眨眨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對、對不住,我隻是太舒服了!薛大哥送的藥貼熱乎乎的,你們要試試嗎?”


    幾人無語。


    見扶薑似還在琢磨此事,宗弋的語氣難得緩和,道:“我們先睡吧,鍾離越不是還在查嗎?說不定明天就有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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