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一場涼,秋水居荒蕪如昔。


    秦晏為阿笙仔細檢查了一番,才笑著道:“恢複得差不多了,這段時日不要幹太重的活,我給你的祛疤膏每日都得塗,時間久了自然就會慢慢消下去。”


    阿笙接過他遞過來的膏藥,感激涕零。


    “多謝秦二公子,秦二公子大恩,阿笙無以為報。”


    秦晏笑了笑,“你謝我,還不如謝你家殿下。”


    阿笙抬眼看向倚在門口的扶薑,蒼白的小臉綻放出了燦爛純真的笑。


    廊亭內,扶薑斟了杯茶,推到秦晏麵前。


    “這次多謝你了。”


    阿笙對小公主意義非凡,扶薑也不敢保證,那時候若不是秦晏出手相助,阿笙能不能撐得住。


    秦晏似笑非笑,“我以為我同殿下,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扶薑平靜地陳述:“想上我的船,秦二公子還不太夠格。”


    如此直白囂張的話令秦晏笑容一僵,但也隻是一瞬。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殿下在這秦府內四麵受敵,多一個朋友,總好過多一個敵人吧。”


    扶薑失笑,“誰告訴你秦府是我的戰場?”


    秦晏瞬間啞然。


    “二哥!”


    一名清瘦秀麗的女子撐著傘小跑而來,在看見扶薑時,又慌慌張張向她行了禮。


    秦晏蹙眉,“英英,怎麽了?”


    三小姐秦英紅著眼眶,急急哭道:“夫人汙蔑姨娘偷了她的簪子,正把人往死裏打呢。”


    秦晏變了臉色,迅速向扶薑告辭,冒著雨同秦英往宜秋院疾步趕去。


    扶薑盯著那杯未動的茶,屈指輕輕扣著桌麵,眸中閃爍著幽光。


    宜秋院內,休養了大半個月的秦夫人端坐在屋前簷下,精心修飾過的麵容依舊可看出幾分蒼白。院內的慘叫哭喊格外淒厲,她也能麵不改色地品茗。


    “夫人……夫人饒命……那簪子真的不是妾身偷的!”


    雲姨娘被按在長凳上,冰冷的秋雨同細長的鞭子一下下地往她身上招唿。染血的海棠衣裙更顯鮮豔,被雨水打濕的臉蒼白如紙,越發楚楚動人,殊不知她這副模樣,隻會加重秦夫人的厭惡。


    “下作的狐媚子!”她冷笑著罵道,“我不過休養幾日,你便覺得你能踩到我頭上去了?這簪子可是先帝的佟貴妃賞賜的,可不是你這等賤胚子配得上的!”


    雲姨娘大驚失色,秋雨中哭喊聲愈發淒厲:“妾身沒有偷!妾身真的不知道它為何會在妾身房裏。”


    “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秦夫人也沒了耐心,直接下令讓婆子剁了她的雙手。


    雲姨娘尖叫著,拚命地掙紮,就在那婆子要下刀之時,外院忽然傳來一陣吵鬧。


    秦晏甩開了欲攔住他的婆子,大步走到了秦夫人麵前,眼角的餘光往雲姨娘身上瞥了瞥,見她沒有缺胳膊少腿,才暗自鬆了口氣。


    秦夫人怒然拍桌,嗬斥道:“秦晏,你好大的膽子!”


    秦晏平複了一下急促的唿吸,恭恭敬敬地向秦夫人大行拜禮。


    “母親恕罪,孩兒聽聞雲姨娘偷了母親的簪子,一時心急,這才失了禮數。”


    秦夫人冷笑,“怎麽?替你姨娘求情來了?”


    “非也。”秦晏直起腰,平靜而坦然地與秦夫人對視著,“姨娘犯了偷盜之罪,母親卻如此仁慈,隻是小懲大誡一頓,孩兒認為並不能服眾。”


    似乎是沒想到秦晏會說出這種話,被打得隻剩下半條命的雲姨娘艱難地抬眼看他,眼神中充滿了震驚與委屈。


    秦夫人也略顯訝異,目光在他們母子二人之間來迴,忽然笑了一聲,神色得意。


    “還是阿晏明事理。”秦夫人道,“那簪子是佟貴妃之物,過兩日是福安公主的生辰,我本來還打算將那簪子作為生辰禮送還福安公主的。”


    福安公主,便是佟貴妃的女兒容妘。


    秦晏頷首,嚴肅道:“既是宮廷之物,更是不能馬虎,母親應當嚴懲姨娘才是。”


    親眼看見母子決裂的戲碼,秦夫人甚是愉悅。


    “那阿晏說說,我要怎麽懲罰她才好?”


    秦晏冷漠地瞥了一眼痛哭流涕地喊冤的雲姨娘,“姨娘德行有失,孩兒認為,應當移交大理寺處置!”


    大理寺?


    在場的人皆是一驚。


    “萬萬不可!”秦英一把撲到崩潰大哭的雲姨娘身上,哀求道,“二哥,不能送姨娘去大理寺,她會沒命的!”


    大理寺是什麽地方?那裏關押的都是窮兇極惡之徒,雲姨娘若是進去了,別說小命能不能保住,名聲倒是先毀個徹底,到時候秦府也絕對容不下她的。


    方才還叫囂著要打死雲姨娘的秦夫人如坐針氈,神色略顯不自然:“我看就不用麻煩大理寺了,大理寺的人天天上秦府算什麽事兒?”


    上迴秦淮中毒、暗衛被殺的事還沒解決,後來扶薑和秦鈺又卷入了榮氏命案,把顧寧知那煞神招了過來,這要是再來一次,秦府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再說了,今日這出本來就是她氣不順,打算拿雲姨娘出出氣的,若真叫大理寺查出點什麽,她的老臉往哪兒擱?


    秦晏卻再三堅持,“無規矩不成方圓,母親身為秦府當家主母,若是這麽輕易放過雲姨娘,怕是日後府中下人也會紛紛效仿。”


    秦夫人不耐煩,“那你說要如何!”


    “母親既不肯上報大理寺,那便依家法處置,受鞭三十!”秦晏正色道,“隻是阿晏是姨娘所生,生身之恩不得不報,還請母親允許,讓阿晏替母親受刑。”


    秦夫人盯了他一會兒,恍然大悟一般,不屑一笑。


    “以退為進?行,你自己找打,本夫人就成全你。”


    秦晏棄傘跪地,緊握著拳頭承受堪比酷刑的戒鞭,一下又一下,在他後背濺出了朵朵血花。


    秦英抱著哭暈過去的雲姨娘,淚流滿麵,偶爾看向秦夫人,隔著雨幕的目光充滿了怨恨。


    三十鞭罷,秦晏幾乎不成人形,身下更是流著一灘混著雨水的血跡。


    秦夫人嫌他一身的血腥,趕緊讓人把他們丟出去。


    秦英瘦弱的身軀根本支撐不住他和雲姨娘,扶了這個,倒了那個,而那些下人得了秦夫人授意,也根本無人敢上前幫忙。


    她摔坐在地上,崩潰而絕望地大哭,眼淚混著雨水滑落,周圍的人行色匆匆,無人管他們的死活。


    忽然一把油紙傘橫在他們頭頂,秦英哭聲一停,茫然地抬頭看著扶薑。


    她蹲下身來,拂開秦晏臉上的濕發,低聲的呢喃如魔鬼的蠱惑。


    “我改主意了。”她說,“秦晏,想要秦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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