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府門外,大理寺侍衛將擁擠的人群隔開,眾目睽睽之下,手袋鐐銬的沈熾被帶了出來。


    瘦削的身軀仿佛被狂風壓垮的鬆樹,佝僂的背影透著頹唐。少年發絲淩亂,麵色冷白,黯淡的雙眸泛著血絲,踉蹌著路過一道道尖刻無情的視線。


    謝景鬱環著胸靠在牆角,輕輕歎了口氣,語氣不掩遺憾。


    “真沒想到,原來害死榮安的是他。聽說還是他主動向顧大人投案,是個漢子!可惜了,這一迴他算是栽了。”


    宗弋麵無表情,“殺人償命!何來可惜?”


    謝景鬱鼻孔中哼出了一聲不屑,“你與榮安一丘之貉,你自然替他說話。”


    宗弋瞪著他,怒喝道:“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撕了你?”


    謝景鬱佯裝害怕地往扶薑身後躲了躲,還賤嗖嗖地揚著脖子挑釁:“你敢打我,我就讓我哥告訴你哥,讓你哥打斷你的腿!”


    宗弋最煩旁人拿他大哥宗晉來壓他,遂捏著拳頭便準備教訓謝景鬱一頓。


    扶薑不耐煩地蹙眉,“鬧夠了沒?別耽誤我迴家吃飯!”


    榮安怎麽死的,沈熾為何要殺榮安,這些扶薑都不感興趣。


    謝景鬱對宗弋做了個鬼臉,又笑嘻嘻衝扶薑道:“走!今兒我高興,請你去眠花樓喝酒!”


    提步欲離開的扶薑在聽到“眠花樓”三字便頓住了腳步。


    宗弋一臉嫌惡,“你敢去那種地方,就不怕我告訴謝夫子?”


    謝景鬱把下巴一抬,傲嬌道:“別告訴我你沒去過。”


    宗弋惡聲惡氣:“沒去過又如何?那醃臢地方,我還嫌髒呢!”


    謝景鬱衝扶薑拱了拱鼻子,哼哼兩聲:“你呢?你也嫌髒嗎?”


    “半生來折柳攀花,一世裏眠花臥柳。”不知想到了什麽,扶薑眼裏逐漸泛起了柔和的光,“一聽名字便是個好地方,不去豈不可惜?”


    這一日,有人長眠廢池,有人鋃鐺入獄,有人故舊重逢,有人相見恨晚。


    眾生百態,雲舒又卷,花依舊開。


    時辰尚早,眠花樓內卻已經是賓客滿堂。這裏是高雅的風月場所,亦是京城貴族的銷金窟。


    貌美的侍女奉上了酒水,目光忍不住在扶薑身上遊移,見她醉心聽著花魁娘子奏曲,才半是遺憾半是羞紅地退了下去。


    謝景鬱灌了杯酒,隻覺得身心舒暢,連帶著看對麵黑著臉的宗弋都順眼了不少。


    “嫌這兒髒的是你,死活要跟著過來的也是你,現在來了幹坐的也是你。”謝景鬱哼哼,“你怎麽這麽難伺候?”


    宗弋抱著胸,目不斜視,一臉正氣如同壁畫上的鍾馗。


    “要不是我姐姐讓我看著扶薑,你以為我稀罕來這兒?”


    謝景鬱哈笑了一聲,“你覺得她需要你看著?”


    宗弋偏頭看去,扶薑半臥在美人榻上,姿態慵懶,神情閑適,身上沒有好色之徒的淫邪,但也沒有初出茅廬的局促。


    一半是遊刃有餘,一半是逢場作戲。


    她就坐在眼前,夜明珠的光暈勾勒著她精致無暇的輪廓,柔美的線條,微醺的眼波,飽滿的唇沾著水光,卻不如那雙眸子讓人沉醉。便是花魁娘子杜若,在她麵前都要遜色三分。


    生著這樣一張臉,可惜不是女子……


    突然冒出來的惋惜令宗弋虎軀一震,他不禁想到了白日在學堂裏窺見的那一抹春色,整個人頓時如被煮熟了一般,渾身發紅發燙。


    “謔!”謝景鬱驚唿一聲,“宗弋,你該不會醉了吧,臉怎麽這麽紅?你不是一口酒都沒喝嗎?”


    謝景鬱這一嗓子把扶薑的注意力也吸引了過去,宗弋更是難堪至極,惡狠狠地瞪著謝景鬱。


    “你才醉了!我隻是……我隻是有點熱而已。”


    謝景鬱變態地桀笑著,揶揄道:“我懂我懂。花魁娘子賣藝不賣身,要不要我再叫個姑娘來陪你?”


    宗弋險些同他打起來。


    扶薑輕輕扣了扣桌麵,“要打出去打,別影響我聽曲兒。”


    “就是就是。”謝景鬱趁機蹭到了扶薑身邊,囂張地衝著宗弋道,“你要是不想待就趕緊迴去,省得掃了我和薑薑的興致。”


    扶薑睨了他一眼。


    臭小子,沒大沒小!


    宗弋見他跟扶薑如此親密,而扶薑也默許了他的放肆,胸口控製不住地湧起鬱氣,氣憤地起身就走。


    他一走,謝景鬱更自在了,一連灌了幾杯酒,又急哄哄地嚷嚷著要去上茅房。


    屋內就剩下扶薑和花魁娘子杜若。


    能當上眠花樓的花魁,杜若的美貌自是不需誇飾。柳葉眉,杏仁眼,清姿玉貌,氣質如蘭。更遑論她琴棋書畫樣樣皆精,也難怪每日慕名而來的恩客不計其數。


    但杜若今日卻是碰上了軟釘子。


    纖細修長的手指按住了琴弦,樂聲戛然而止,總算是牽迴了扶薑的思緒。


    她撐著腦袋,袖口滑落,露出的半截手臂纖細白皙,掀起的眼眸帶著一絲疑惑。


    “為何不彈了?”


    杜若嗓音輕柔,“公子既無心聽曲,我彈與不彈,又有什麽區別?”


    扶薑輕笑,“你怎知我沒在聽?”


    杜若走到她麵前,為她倒了杯酒,“杜若在這眠花樓內已有十年之久,真心與否,一眼便能看出來。”


    她將酒杯遞到扶薑唇邊,扶薑也不拒絕,就著她的手一飲而盡。


    那般散漫鬆弛的姿態,挑起的眼尾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魅色,令杜若好一陣失神。


    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杜若迅速垂眸,自嘲道:“許是杜若琴技不佳,汙了公子的耳朵。公子既不感興趣,又為何勉強自己?”


    “與你無關。”扶薑神思幽遠,“隻是我答應了一個人,要帶她來眠花樓聽曲的。”


    杜若豔羨道:“能得公子這般上心,想必是公子的心上人吧?”


    “不。”扶薑勾了勾唇,“我與她,算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杜若一頭霧水,正欲說什麽,樓下忽然傳來一道激動尖銳的喝聲。


    扶薑透過窗外看了一眼,臉色便沉了下來,在杜若的驚唿聲中,一手撐著窗台,直接一躍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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