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珠恍然大悟。


    她一直覺得王氏會嫁給林家庶子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現在終於明白了其中原委。


    “咱們大周朝海禁森嚴,朝廷幾番明旨,片板不容下海,一旦被抓住,皆以通敵叛國罪處置。”江明珠道:“林相抓到王家這樣大的把柄,別說一個女兒了,林相要王家嫁再多的女兒過來,王家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下。”


    溫崇樓含笑點頭,他很喜歡與她這般說話。


    他隻說上句,她便已經知道下句是什麽的感覺,讓他很是愉悅。


    江明珠無意間解了一樁疑惑了好幾年的疑問,心情也很好。


    “好了,我們言歸正傳。”她丟下手裏的瓜皮,問溫崇樓:“事情的經過你知道了,府裏主要的女眷你也很是清楚,那麽現在你來分析一下,最有可能殺我的兇手是哪一個?”


    溫崇樓沉吟片刻。


    江明珠連嗑瓜子的聲音都下意識放輕了,就怕打擾他思考。


    “我想先查容氏。”溫崇樓說。


    江明珠蹙眉:“可我跟她並沒有仇怨,也沒惹過林稼南,有時候她還會幫我說話,有下人刁難,她還會訓斥他們。”


    是明確的站在她這邊幫過她,而不是像林夫人那樣和稀泥,或者各打五十大板。


    在她看來,容氏是林府唯一對她散發善意的人。


    “你為什麽不懷疑王氏與白氏?”江明珠問他。


    溫崇樓抬眼看她:“可能有些人的惡擺在明麵上,反而讓人不害怕,有些人的惡則藏的很深——”


    他說的坦然,江明珠便點頭,“你懷疑的第二人是誰?”


    “林夫人。”溫崇樓很快迴答:“她與林相夫妻一體,內院又在她的掌控中,要害你,會比別人更容易些。”


    他這樣說,還是覺得林相在此事中是參與進去了的。


    江明珠雖覺得不像林相的手筆,但她也疑心過林夫人的。


    內宅主母,要在內院殺一個人,簡直不要太容易。


    而林相因為被人威脅事件,哪怕對她有一絲疑心,抱著寧殺錯不放過的態度,要結果了她也是說得過去的。


    他當然不必親自動手,隻需要交代林夫人一聲。


    “他們夫妻二人,倒是可以試探一番。”溫崇樓心中已有了計較。


    江明珠眉心一動,笑容便爬了上來,興衝衝的找來紙筆,將硯台推過去,不客氣的吩咐一句:“幫我磨墨。”


    溫崇樓不曾想到她竟能立刻反應過來,眉眼間的笑意亦是明媚生輝。


    江明珠攤開宣紙開始寫字。


    邊寫邊抱怨:“現在筆力不行,軟趴趴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取信林相——不過字跡差不多,林相應該會相信吧。”


    溫崇樓微微傾身去看。


    她寫的竟是狂草。


    狂草的字形本就狂放多變,在她筆下,那連綿迴繞、變化繁多的字,如同她的人那般,放縱而圓轉。


    “好字。”他忍不住出聲讚道。


    江明珠麵有得意,口中仍是謙虛:“現在比不上以前啦,以前筆力足夠,寫的更好看。現在竟有些無法做到一氣嗬成——終究是力氣不足,筆力不夠。”


    她寫完,提紙吹了吹,待墨跡幹了,才遞給溫崇樓:“你看看,這樣寫合不合適?”


    隻見紙上隻寫了一句話:你夫妻二人謀害江大將軍之女的事我已知曉,來日定要取你二人性命。


    溫崇樓看過,滿意一笑:“這便讓人送過去。”


    ……


    這看似寧靜的夜晚,卻注定是極其熱鬧的一晚。


    江寶玉身著夜行衣,麵罩黑色麵巾,隻露出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


    她很順利的避開巡夜的兵丁與打更人,一路如入無人之境般,來到了關押林稼東的牢房前。


    林稼東看起來特別淒慘,整個人趴在雜亂的草堆上,臀部與雙腿都有血跡滲出,與衣服粘在一起,時不時傳出兩聲痛吟來。


    江明珠躲在暗處,看一眼不遠處正圍著火把吃肉喝酒的獄卒們,微微一笑。


    她剛才進來時,往他們喝的酒裏下了些料,隻等藥效發作,她就可以動手了。


    她抱著阿姐送給她的短劍,靠在牆角的陰影裏,耐心等待著。


    獄卒們今天很開心,喝酒吃肉十分痛快。


    夜色已經很深,牢裏的人都已經睡下了。


    卻有人忽然大喊:“外頭的人,爺要吃菽香樓的飯菜,快讓人送進來。”


    牢頭帶笑的嗓音自帶一股子阿諛味道:“明二爺,明老爺吩咐了,讓您安安生生待在這裏,若有什麽,咱們是要報上去的。”


    再吵再嚷,就讓你老子親自過來了。


    那明二爺還要鬧,旁邊的“獄友”一腳踹過去。


    “你他娘閉嘴!都他娘什麽時辰了還吵吵吵,老子都被你吵醒了,再他娘吵吵,老子弄死你信不信!”


    明二爺顯然是畏懼那人的,小聲嘟嘟兩句,在對方再次用力踹在欄杆上時,安靜如雞的躺迴去了。


    於是,獄卒們又開心的吃喝起來——當然,他們也控製了自己的聲量,不敢吵到裏頭的小霸王們。


    “老大,要是咱們每天都能過上這樣的日子就好了。”小獄卒心滿意足的抱著酒壺,眼神迷離又向往。


    牢頭一巴掌拍他腦袋上,哼笑道:“你小子做什麽美夢呢?咱們今兒能吃到這麽些好東西,你們道是為何?”


    “自然是因為今兒關進來的那些公子哥們。”有人笑著與牢頭碰杯,眼神往裏麵一掃,“要不是他們家裏人舍不得他們在咱這兒吃苦,能給咱送這些好酒好菜來?瞧瞧,梨花白,我老張可是頭一迴喝這三十兩銀子一壺的好酒呢。”


    有人就問了:“這些公子哥兒怎麽迴事?怎麽都在今兒被關進來了?聽說咱們這兒關不下,還送了好些去大理寺那邊關著呢。這是要嚴查不成?”


    他們雖然隻是小小獄卒,但京都城裏那些個欺男霸女、橫行霸道、魚肉百姓的公子哥兒,他們還是很清楚的。


    平日裏他們遇上這些人,那是避之不及,哪裏想到會有這一天呢。


    但他們也不敢輕慢對待,畢竟這些人背後的老子們還在外頭呢。


    當然如果上頭真要嚴查,那又另當別論了。


    牢頭“嘁”一聲,壓低音量對手下人道:“查什麽查?這幾天林相被參的事你們沒聽說?林相將林二公子送進來後,沒兩天那些人也跟著進來了,你們用你們那豬腦子想一想,這其中有什麽關聯?”


    有人茫然有人了然。


    “後頭進來的這些都是家裏老子參過林相的?哦喲,這是上頭的大人們在打擂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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