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星子眨著眼,一輪圓月掛在半空,照得世間的一切都在溶溶漾漾之中。


    深更半夜,本該早就寂靜下來的城池內,此時卻是喊殺聲震天,夜風吹來,煙熏氣飄滿上空,城內民眾慌忙奔走,運送著作戰可以用到的物資。


    那是29年前的趙國邯鄲城,已經被秦軍陸陸續續包圍了三年之久,糧草所剩無幾,士兵隻能在饑寒交迫中,勉力支撐。


    城牆外,地動山搖,披甲執戟的秦兵黑壓壓的一片。


    戰馬、戰車排成排,一層又一層的盾牌、長劍、弩弓,在月光下閃著陰森森帶著殺氣的寒光。


    高大的新式攻城木塔,從遠處猛衝了了過來,早已讓在城牆上觀望的趙軍瑟瑟發抖。


    在隊伍前方,寫有黑色秦字的紅色戰旗,在冷風中獵獵作響。


    最中間的將領,騎著高頭大馬,舉起長劍,喊著口號,帶領秦軍向著邯鄲城再一次發動猛攻。


    趙軍誓死抵擋,箭雨橫飛,不多時,城牆內外已是血流成河,死屍無數,在寒冷的冬日,熱血瞬間凝固,慢慢成了暗黑色,夜風刮過,插在城牆上的戰旗嘩嘩作響,如死魂在輕聲嗚咽。


    整個邯鄲城亂糟糟一片,離得很遠,地麵也不時傳來振動聲響。


    一處簡陋的居民房子裏,有一個幼小的身影,完全不受外麵的影響,在油燈暗淡的火光中靜靜地讀著書。


    一本竹簡,豎著放在了一張破舊的桌子上。


    一雙稚嫩的小手放在書簡兩邊。


    孩童個子很小,大概隻有兩三歲,小大人似的盤腿坐在炕上,還有些夠不到桌子,因此坐的特別筆直。


    幼小的身軀趴在桌子前,粉雕玉琢的臉龐異常精致可愛,頭發紮成兩個總角,身穿黑衣,周身充滿了貴族氣質。


    稚嫩的臉龐,清亮的眸子,即便在敵國受盡委屈,即便隻有三歲,那孩童依然臨危不懼,露出堅韌的神情。


    此孩童正是當時在趙國當質子的小嬴政,因他在趙國出生,而且生在正月,又叫趙政。


    因父親秦異人在趙國為質,而他在趙國出生,坦白說,也就是質二代。


    在他還沒出生時,因秦國趙國的戰爭,父母就過著異常窘迫的生活,他出生後,更是沒一天好日子可過。


    深夜,秦趙雙方還在城牆內外對峙,秦軍雖然一直久攻不下,但趙軍也是傷亡慘重,死傷無數。


    一個個士兵從城牆上倒下來,下麵血流成河,有一個小將士臉龐還顯得很稚嫩,也就十六七歲,被秦軍一箭射在喉嚨。


    趙孝成王靜靜站在內城牆的觀望台上,他看著城內淒慘的民眾,又看著城外勇猛異常的秦軍,心中很是慌亂,不日或許就會邯鄲城破,家毀人亡。


    “去把秦國質兒給我抓來!我要讓士兵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已慰我為趙國拚殺的民眾!”此時,年輕的趙王驚怒至極。


    因秦趙開戰,小嬴政的外公提前將其女和外孫藏在了一處簡陋民居,但依然被趙王派人給搜尋到了。


    城郊,一條靠近河邊的小路上,一輛馬車往東飛速奔馳著,遠離了城中心,路邊房屋漸漸低矮稀少。


    車內,一位容貌秀麗的女子正在瑟瑟發抖,他懷裏的孩子聽著外麵的喊殺聲,清澈的眸子裏稍稍顯出慌張的神色,想哭,卻又倔強地抿著嘴。


    “政兒!我們快被追上了啊,如何是好,嗚嗚!”那女子緊張地全身顫動,語不成聲。


    此二人正是三更半夜被趙王追殺的趙姬和小嬴政母子。


    不久前,秦國質子秦異人丟下妻兒,偷偷跑迴了秦國,趙王早已經氣昏了頭,如今眼看趙國就要被秦軍攻下,再顧不上別的,下令要殺了他們母子兩人。


    不過,幸好趙姬父親趙昀在宮裏當差,聽到趙王震怒的風聲,吩咐手下侍衛,護送女兒和外孫又藏去了其他地方。


    小嬴政心裏雖然也很害怕,但還是摟著趙姬脖子安慰:“母親,這附近都是村子,很好躲藏,沒事的。”


    未來的千古一帝,那時隻是一個饑寒交迫,受盡欺淩的孩子,本該早已是入睡的時間,小小年紀,卻不得不走在逃亡的路上。


    可他什麽錯事都沒做過,半個秦人就是他的罪過,這顛沛流離的童年是他一生的痛!


    外麵的樹木在搖晃,馬車在劇烈奔跑。


    小嬴政沒時間害怕,他全身心都在注意著後麵追殺他的人,而且,他還要安慰瑟瑟發抖的母親。


    他用小手緊緊摟著趙姬的脖子,雖然心也緊張地都快跳了出來,但還是堅強地小聲說:“阿娘,不用擔心,我們一定能逃出去。”


    小嬴政的麵容異常堅定,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如藏著點點星辰,亮的讓人心酸。


    沒多久,咚咚的馬蹄聲在不遠處響起,趙兵追了上來。


    夜色中,趙王派來的士兵縱馬趕到,護送母子的幾名侍衛奮力抵擋,但在半路上,很快被趙國精銳用亂刀砍死,隻剩下了兩個趕馬的年輕人。


    “怎麽辦?怎麽辦?啊!啊!”隻見其中一位駕著馬車的侍衛,神色混亂,趕著馬的間隙,不停得碎碎念著,此人名叫秦楓,早些年跟隨秦異人從秦國而來,如今從秦國來的侍從走得走,殺得被殺,也就剩下他一個了。


    “楓,往村子裏躲!那邊,那邊。”旁邊一胡人樣子的侍從名叫伊托,他看著旁邊村子的羊場小路,七拐八拐的,定能藏身,經過一個岔路口時,趕緊用手指著旁邊嚷道。


    “哢嚓!”


    但追殺的士兵根本沒給他們喘息的機會,長刀砍來,車沿被削掉了一塊,幸好秦楓靈活,原地一滾,從馬車上跳了下去,躲過了砍殺。


    “啊!啊!”伊托坐在車沿上,東躲西閃抵抗著士兵的砍刀,但依然沒有放棄駕駛著馬車,奈何馬兒受驚,馬車向著河邊狂奔了過去。


    伊托是胡人,是位射箭小能手,在飛奔的馬車上,拿著特製的弓弩,射中了好幾個趙兵。


    秦楓拿著劍也在拚命砍殺,以給伊托他們逃走的時間。


    不知道跑了多久,馬兒受驚,隨著轟隆隆聲響,車軲轆一歪,急速滾下河道,一頭栽進了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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