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江麵上夜風習習,岸上萬家燈火,碼頭上也是船來船往喧囂得很,無數的燈火映得江麵璀璨如白晝。


    津口同盛京僅一日的船程,相比盛京城裏人人自危的氛圍,津口這邊就輕鬆了許多。不過,碼頭上還是比平日多了許多船隻,都是從盛京城裏出來要往南邊去避禍的。


    頌枝頌桃在甲板上站了一會兒又在碼頭轉了一圈,便看到了不少熟悉麵孔。


    全家在船艙裏吃了晚飯後便在甲板上欣賞夜景。


    “將軍,妾撫琴一曲給將軍和夫人助興如何?”


    盧姨娘看著裴珩,眼中滿滿全是希冀。


    裴珩張嘴就要拒絕,一旁的蘇璃抬手攔下,道:


    “如此甚好。”


    說罷,抬眼示意盧姨娘開始吧。


    盧姨娘心中雀躍,接過小翠手中的琴隧開始撫琴。


    屆時,江麵上停駐了不少船隻。琴聲一起,附近相鄰的船隻上的人便都聞聲看了過來。


    “喲,那不是裴將軍嗎?”


    “可不是嘛!聽聞前不久皇上給將軍賜下一位多才多藝的美妾,想來那位撫琴的便是了。”


    “果然是不可多得的美人,還撫得一手好琴啊。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迴聞?裴將軍真是好福氣啊!”


    “哼!國難當頭,他身為將軍不北上抗敵,卻同我等一樣南下躲避,算什麽英雄好漢!”


    “哎,你這人怎麽說話呢?”


    “怎麽?我說的不對嗎?北麵都丟了這麽多國土了,他還帶著嬌妻美妾在這裏彈琴唱歌,簡直不知所謂!”


    “……”


    一開始還滿滿的全是讚美羨慕之詞,可自從那人發言後,聚在一起的那些人漸漸的開始不說話了,話題也逐漸開始轉移到北麵的戰事上。


    一時間,說什麽的都有。


    這些話斷斷續續的傳到裴珩耳裏,他袖子下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蘇璃卻笑著在他手上拍了拍,這才哪兒到哪兒呀!


    “將軍,我看那邊有不少是盛京來的,同在異鄉為異客,不如請他們一同上來把酒言歡啊?”


    裴珩眉頭一跳,隧展顏,“如此甚好。”扭頭道:“去請。”


    一聲令下,將軍府的仆從和丫鬟們便下船去左鄰右舍邀請眾人到大船上把酒言歡。


    眾人上了船後,齊齊對著裴珩行禮。


    “不用客氣,都坐吧。來人啊,好酒好菜伺候著。”


    大船甲板上熱鬧了起來。


    一開始,眾人還規規矩矩地喝酒聊天,賓主盡歡,可隨著幾杯酒下肚,酒席上便開始聊起了時政大事。


    “也不知肅王殿下北上,能不能抵抗得住北邙蠻人。”


    “肅王之前在鎮北候麾下練了半年,後來又在城防營待過,照理說應該能行吧。”


    “哎,誰知道呢?他從前可是……嗬嗬嗬……”


    幾人相對無言,肅王曾經是個什麽德性,但凡是個盛京人都有所耳聞的。此刻提起來,也都隻能嗬嗬嗬了。


    “嗙!”


    突然席麵上一陣騷動,一個壯漢嘩啦一聲站起來掀翻了席麵。


    “大丈夫不去前線抗敵,卻都在這裏吃喝玩樂,空談誤國!有種都去殺敵去!裴珩,枉我平日裏敬你是條漢子,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人!”


    那漢子明顯喝多了,一張粗糙的臉漲得通紅,聲音更是粗壯如牛。


    “這位好漢,你喝多了。”


    旁邊一個麵皮白淨的男人勸道。


    “滾開!老子沒喝多!老子就是看不順眼,就是要罵他娘的裴珩!怎的!你打我啊!”


    這漢子明顯不是一個人來的,席麵上不少是他的人,隨著他的一聲吼他的同伴們隨即都站了起來。


    那麵皮白淨的男人脾氣也上來了,


    “你這個人,怎麽好賴話不聽呢?裴將軍當年與國有功,被病痛生生折磨了三年如今身子才好。你怎麽忍心讓他傷剛好就又去前線。”


    “呸!傷了殘了又怎的?!他現在不是能吃能喝,還左擁右抱的嘛?就算不去前線,也能為國做些事情!你們瞧瞧、瞧瞧他們這一家子,哪有一點國難當頭的樣子!”


    “還他娘的宴請!我讓你們宴請!宴請!還彈琴!還嬌妻美妾!我呸!”


    漢子突然暴起,抄起手邊的家夥就朝著那白淨男人砸了過來。


    這一下子,甲板上場麵瞬間混亂。


    “都給我住手!”


    裴珩也喝多了,撇開蘇璃提著酒壺幾個踉蹌就衝進了混亂中。


    “啊!”


    那麵皮白淨的男人被砸得頭破血流倒在盧姨娘麵前,嚇得她尖叫一聲,扭頭就往船艙裏跑。


    身後的混亂更甚,那毛臉漢子撒起酒瘋來舉著桌板,也不知怎的,突然撲通撲通幾聲巨響甲板上掉下去好幾個人。


    “不好了,將軍落水了!”


    “快來人啊,救命啊!”


    一時間,甲板上亂做一團。


    盧姨娘想要探頭出去看看怎麽迴事,身邊突然伸出一隻血手來,那白淨麵孔的男子滿臉是血,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爬到了她的身邊,此刻正攀著她的裙子要往上爬,還一邊喊著:


    “救救我!救救我!”


    盧姨娘嚇得連踹好幾腳,卻被男子拉著腳踝咚的一聲磕在地板上暈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盧姨娘才悠悠醒轉。


    她已經迴到了船艙自己的房間裏,入目就是一片青色的帷幔,房間裏安安靜靜的,好似方才甲板上發生的一切都是做夢一般。


    她睜開眼睛,額頭一陣疼痛,半天才反應過來開口喊道:


    “將軍!將軍!”


    小翠立馬出現在床邊,拉著她的手道:


    “姨娘,將軍他……”


    “將軍怎麽了?”


    “將軍被那醉酒鬧事的漢子打砸了好幾下,又翻身落入江裏了。夫人帶著人打撈了好久才撈上來。不過、不過……”


    小翠支支吾吾。


    “不過什麽?你倒是快說啊?”


    盧姨娘猛地支起了身子。


    “將軍被砸了腦子,眼下昏迷不醒。費老說將軍這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隻怕沒那麽樂觀。”


    盧姨娘心裏咯噔了一下。


    “沒那麽樂觀是什麽意思?”


    “就是可能會一直躺著,能不能醒過來都要看天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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