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院終於清靜了下來。


    一迴屋,蘇璃就看到兩個如玉雕刻一般的孩子正怯生生的站在裏麵。歡哥兒看到她進來,下意識的拉著喜姐兒後退了好幾步。


    剛才這個女人在院子裏教訓下人的樣子,他全看見了。那些丫鬟被打得血淋淋的,這個女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太可怕了!


    祖母果然沒說錯,這就是個驕縱蠻橫的!父親娶了這麽個女人,隻怕以後有的苦頭吃了!


    還有自己和妹妹,看來也難逃魔掌。


    而這邊,蘇璃看著兩個孩子心都要化了。


    她從桌上拿起一塊糕餅,招唿喜姐兒過來。


    喜姐兒忽閃著大眼睛,仰頭看了一眼哥哥。見哥哥微微搖頭,她舔了舔小嘴,硬是沒有上前來接。


    蘇璃見狀,隻好把糕餅塞進自己嘴裏。


    忙了一上午了,她早就餓了,正好充饑。一邊吃一邊問,


    “喜姐兒,你真的不來一點兒?可甜可好吃了。”


    喜姐兒咽了一口大大的口水,看著蘇璃吃得香,就連歡哥兒的肚子也發出了一聲咕嚕嚕的響聲。


    頌枝見狀,忙端著糕餅過去,塞在歡哥兒手裏,柔聲道:


    “吃吧。”


    歡哥兒這才謹慎地拿了一塊,自己咬了一口咽了,好一會兒沒問題,才把自己吃過的那塊放在妹妹手裏。


    “你們早飯吃了什麽?”


    蘇璃問。


    “沒吃。”喜姐兒已經嬌滴滴的應了。


    “別說話!”歡哥兒一拉她的手,製止了她。


    早上所有人都去正氣堂了,沒人管他們的早膳。不過,這樣的事情經常有,他們也習慣了。喝兩口冷水充充饑,再熬一下,到了中午就有飯吃了。


    蘇璃的心一揪,兩個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早飯怎麽可以不吃呢?想必她那位菩薩麵孔蛇蠍心的便宜婆婆對兩個孩子根本不上心。


    難怪,歡哥兒看著這麽消瘦。


    想著,她迴身對頌枝說:


    “去小廚房說一聲,中午我這裏要兩道肉菜、四個蔬菜,再配一道羹湯。順道,你把世子的食譜也帶過去。另外,去母親那裏說一聲,就說我身子不適,就不去正房用飯了。”


    她今日受了好大的氣,迴到院中又發了好大一通火,這飯麽鐵定是不會去吃了的。


    她驕縱蠻橫的人設啊,還挺好用!


    頌枝心疼的看了看兩個孩子,應聲去了。


    歡哥兒眼睛滴溜轉,聽到中午的飯菜時,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隻聽蘇璃道:


    “你們兩人的房間還沒準備好,用過午膳,你們先在偏房裏午休片刻,等下午我再帶你們去自己的房裏。”


    自己的房?


    歡哥兒驚愕的瞪大了眼睛,不過很快就釋然了。


    所謂的房間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偏房罷了。


    祖母那裏就是如此,他和妹妹擠在一間逼仄陰暗的偏房裏已經三年了。


    如今妹妹還小,他還能陪她一起睡。等將來妹妹再大一點兒,大不了他另外搭一個木板床。


    如此想著,就見蘇璃已經走到了喜姐兒身邊,伸手摸摸她的小臉,嬌嫩細膩,紅撲撲的還有些熱。


    見喜姐兒已經不抗拒,蘇璃高興的彎下腰,一把抱住了喜姐兒。


    看著圓乎乎的,抱了一下卻意外的很輕,再細看,見她裏三層外三層的穿了很多,看起來又圓又笨重。


    時下已經開春,天氣已經迴暖,特別是到了中午,太陽還有些發燙,蘇璃隻穿了薄薄的兩件春衫,剛才這一頓鞭子下來還有些發汗。


    她從喜姐兒後領處探手進去一摸,果然後背熱得發燙,一摸一手汗,最裏麵的衣服都已經濕透了。


    難怪,喜姐兒小臉紅撲撲的。


    “怎麽穿這麽多啊!喜姐兒你熱不熱?”


    蘇璃關切地問道。


    喜姐兒點點頭。


    蘇璃掏出一塊帕子,從後領口處塞進去,塞平整了,才開始動手給喜姐兒脫衣服,一邊脫一邊說:


    “熱咱們就脫掉兩件,冷了再加可好?”


    話音剛落,歡哥兒就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阻止道:


    “你這個女人,春捂秋凍的道理懂不懂?”


    蘇璃看著他,認真的說:


    “春捂秋凍是沒錯。可喜姐兒穿得太多了,裏頭汗都濕透了,等會兒汗捂進身子裏,就更不好了。”


    說著拉著歡哥兒的手在喜姐兒的後背摸了摸。


    歡哥兒頓時沒話說了。


    他哼了一聲別過頭,“就你懂!”


    蘇璃撲哧一笑,一邊給喜姐兒脫衣服,一邊說:


    “我懂的可多了,以後你就知道了。”


    “誰想知道!”


    嗬嗬,還挺傲嬌。


    蘇璃也不見怪,笑道:


    “你說我先嫁給你三叔,再改嫁你父親,這可說錯了。我雖是你三叔迎進門的,可卻並沒有拜堂、也沒進洞房。沒有拜堂就沒有禮成,我就還是未嫁女。所以,我以未嫁女的身份,嫁給你爹,怎麽就叫不貞呢?”


    “真的?”


    歡哥兒有些猶豫,慢慢轉過頭來。


    蘇璃鄭重的點頭。


    “我不知道你的觀點從哪裏來的。但我說的就是事實。若非如此,侯爺也不會同意的,更何況昨天來了那麽多賓客,我若是不貞,唾沫星子都會把我淹死的。”


    歡哥兒沉默不語,一雙星眸卻若有所思。


    從他懂事開始,父親就癱在了床上。他和年幼的妹妹養在祖母膝下,祖母不是父親的親生母親,但表麵上樣樣都給最好的東西。可他幼小的心靈卻能敏感的感知到一些異樣的情緒。


    這些年,他學會了察言觀色,也變得沉默寡言。


    昨晚祖母拉著他說了好些話,一部分說得是這些年祖母養他們兩個的辛苦,絕大部分說的是這個能女人的壞話。


    他知道,在這個侯府,隻有仰仗祖母,他和妹妹才能有好日子過。是以,方才在正氣堂,他才說了那些話。


    可眼下看來,這個女人好似也並沒有祖母說的那樣壞。


    李嬤嬤幫著一起,把喜姐兒的外衫加坎肩脫下來足足有五六件,放在榻上高高的一堆,看得李嬤嬤直搖頭,


    “小姐,那些照顧小小姐的丫鬟,隻怕是給她穿多一些,顯得胖一些。真的,這樣的天氣,也不怕給熱暈了!真是造孽啊!”


    脫了衣服,喜姐兒變得瘦小了很多,摸在手裏小胳膊小腿的沒幾兩肉。


    蘇璃也不奇怪,侯夫人那樣人前人後兩副麵孔的人,怎麽可能真心對兩個孩子好呢?又不是自己的親孫子、孫女。


    不過孩子如今到了她身邊,怎麽養就是她說了算了。


    ……


    田嬤嬤和花嬤嬤的手藝不錯,幹活也麻利,才不大點功夫,已經準備了午膳,滿滿當當鋪開一大桌。


    歡哥兒正襟危坐,吃得很是小心翼翼。隻夾自己眼前那盤菜,連著夾了兩筷子,就不夾了,隻低頭一口一口無聲地吃著白米飯。


    看著他,蘇璃的心都痛了。


    她往歡哥兒的碗裏夾了好幾塊肉、好幾塊排骨,還有蔬菜,又盛了滿滿一大碗湯。


    “歡哥兒,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吃這麽少怎麽行呢?在自己家裏,不用拘束!我沒那麽多規矩的,想吃什麽隨便夾!”


    歡哥兒看著自己碗裏堆成山的菜,愣了一下。


    從來沒有人給他夾過菜。


    祖母最重規矩,講究食不言寢不語,飯桌上同一道菜更是不可能夾三次。每次吃完他都跟沒吃一樣,反而更餓了。


    可這個女人,上了飯桌就巴巴個沒完,一點規矩都沒有。還給自己夾菜,生怕自己餓死一樣。


    要不是聽說她是永安侯府的大小姐,他都懷疑她是不是鄉下來的。


    可不知為何,飯桌上聽著她巴巴說個不停,他卻反而一點兒也不反感,還覺得挺熱鬧的。


    “我不吃肉!”


    歡哥兒把肉都推到了喜姐兒跟前,自己隻吃蔬菜和湯。


    看著歡哥兒眉頭緊簇,雖不緊不慢有條不紊的,但還是愣把蔬菜都吃完了,湯也喝完了,蘇璃很高興。


    這個心堅硬如蚌殼的孩子,總算被她撬開了一道縫。


    來日方長。


    蘇璃抱著喜姐兒在懷裏,一口一口的喂著,享受著當母親的快樂。


    午膳後,孩子們在李嬤嬤的陪同下午睡去了。


    蘇璃這才端著午飯進了裴珩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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