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山海關,酒便成了稀罕物。


    一來附近方圓百裏之內的餘糧都被征收為軍糧了,還拿什麽釀酒?


    二來從更遠的地方運過來又太貴,當兵的都買不起,酒商無利可圖,自然就不會跑這兒來開店。


    隻有手頭寬裕的將領才會從老家捎點過來,藏在各自的住所,還有就是驛館裏能買到酒,但特別貴。


    有多貴呢?


    以最常見的低度米酒舉例,在京城一斤米酒賣五分銀子,而山海關的驛館則要賣兩錢銀子,漲了整整三倍。(現代的高度白酒是從清朝入關之後,才開始廣泛流行於民間,在此之前絕大多數老百姓都喝低度酒。)


    辦招待肯定不能用便宜的酒,嚴銘為了把周寧侍候好,隻得咬牙花十兩銀子買了兩壺上等的女兒紅,因此他們這一桌很快就引起了旁人的關注。


    另外姐妹倆穿著小太監的服飾居然也能上桌吃飯,這又讓好些官員瞧不順眼,紛紛指指點點的議論起來。


    嚴銘當然不介意和姐妹倆同桌,一路走來他已看出周寧很寵這對雙胞胎,全然不把兩人當作普通丫鬟看,反倒更像是寵妾。故而他也極盡所能的向姐妹倆表達善意,力求給周寧留下個好印象。


    於是旁人越看就越迷糊:堂堂禦馬監的監軍,怎會對一個從九品的文官禮敬有加,又對小太監客客氣氣,實在是違反常理。


    因為被派到前線來的文官,多半都沒有背景,有背景的官員何苦來這兒遭罪?道理上說不通呀。


    之前隨增援部隊同行的三名官員都是監察禦史,此刻也在飯廳中就餐,他們則以為周寧多半是和孫閣老有點沾親帶故的關係,所以才受到監軍的另眼相看。


    而靠裙帶關係上位的人最令他們感到厭惡,因此也就更看不慣周寧,這會兒已在心裏打起了彈劾奏本的腹稿。


    陳姓禦史率先開口道:“魯兄、沈兄,明日在下就要出關趕往廣寧,走之前想先上本奏疏彈劾那個兵部小吏,以儆效尤,未知二位肯聯名否?”


    沈姓禦史隨聲附和道:“我正有此意,不知魯兄意下如何?”


    魯姓禦史道:“彈他私帶女眷嗎?此乃小節,不足以將其革職罷官,何況他與孫閣老有瓜葛,小罪彈了也白彈。”


    有閣臣撐腰,別說你帶女眷去前線,就算在前線強搶個把民女也不叫事兒,這樣的彈劾理由好比隔靴搔癢,隻會淪為同僚的笑談。


    “哎……朝廷難道就隻能任命這種酒囊飯袋來前線嗎?”


    就在禦史們感慨之際,兩位身著皮甲的女軍官帶著一隊士卒小跑進飯廳,其中一位便是先前在後廚要買甲魚的馬大姐。


    他們迅速圍住了周寧所坐的餐桌,另一位年長些的女軍官拱手道:“在下四川石柱宣慰使、兼領承宣布政使秦良玉將軍麾下安撫使黃貞。”


    布政使是從二品的高級文官,宣慰使是從三品的武官,朝廷向來重文輕武,按理說布政使的官名應當先報,可女軍官卻將宣慰使報在前麵。


    隻因石柱宣慰使乃是世襲爵位,是朝廷特命的貴族,非社稷之功不得授,其政治地位比六部尚書還要高。(可拿班禪作類比)


    嚴銘聞言心下叫苦不迭,作為內廷派出的監軍,他可以隨便拿捏普通的武將,即便對方是總兵(即軍區司令)也沒多大問題,可石柱宣慰使就另當別論了。


    首先石柱是土司的地盤,朝廷的號令在此地還沒土司一句話管用,土司才是當地居民認可的統治者。


    朝廷對這類地區采取的是羈縻政策,冊封的宣慰使全是世襲,連閣臣都要和宣慰使商量著辦事,你一個禦馬監的監軍怎敢指使人家。


    其次石柱派出的白杆兵在渾河之戰中雖然不敵建奴,卻是死戰不退,其表現贏得了朝中大臣的一致稱讚,豈是普通明軍可比?


    朝廷還指望著這支部隊肩負守衛廣寧的重任呢。


    周寧沒在意對方報出的一連串官名,但對“秦良玉”三個字可謂如雷貫耳,這是明末最著名的女將,其兒子和媳婦最後都戰死疆場,絕對稱得上一門忠烈。


    這種時候就不要再死撐麵子了,他連忙起身拱手迴禮,然後麵帶微笑道:“湯應該快燉好了,馬大姐,你帶了瓦罐來打包沒?”


    見周寧這麽客氣,兩位女軍官也有點懵,相互對視了一眼,馬大姐勉力擠出一個笑容道:“沒帶。”


    “那也不要緊,我去給小二說一聲,燉湯的瓦罐你們先帶走,用完了再還迴來便是。嚴兄,你稍坐片刻,我帶馬大姐去後廚打包。”


    嚴銘悶悶的應了一聲,臉色極為難看,但也不敢多說什麽。


    周寧領著黃、馬二人來到後廚,掏出一張十兩的銀票遞給王六兒,道:“把燉好的甲魚給我打個包,剩下的錢看馬大姐還需要點什麽?”


    “嘿嘿,大兄弟,這…這怎麽好意思呢。”


    “誒,相識就是緣分,不用這麽客氣。甲魚本就是你先買的,因為一點誤會還讓你們多跑了一趟,小弟心裏很過意不去,就當給大姐賠個不是,順便交個朋友。”


    就算是將領的親兵,一個月也不過五六兩餉銀,十兩銀子交個朋友簡直是誠意滿滿。


    黃貞知道自己這位姐妹欠了驛館一筆酒錢,她也沒錢替姐妹買單,便不做推辭,轉而拱手道:“還未請教兄弟大名。”


    “在下周寧,替職方司辦差。”


    “那就多謝周兄弟的美意了。馬蘭,還不去把你欠的酒錢給清了。”


    馬蘭吐了吐舌頭,再笑嘻嘻的衝周寧眨了眨眼,轉身就溜進後廚找王六兒對賬去了。


    由於要等著打包甲魚,黃貞隻能不尷不尬的站在廚房門口,她是個直性子,占了便宜總覺得不自在,於是又多說幾句,做了一番解釋。


    “周兄弟,不瞞你說,我家少主的朋友病了,夫人和少主又出關去接應逃難的百姓了,一時半會兒迴不來,我們就想買點補品給張小姐補一補身子。”


    周寧輕輕點了點頭道:“我在京城裏的時候就聽說馬將軍率部與建奴血戰,敵眾我寡的情況下仍然奮力迎敵,打出了我軍的聲威。馬將軍的事跡令在下感佩之至。”


    黃貞激動道:“周兄弟也知道我家少主?”


    “滿朝文武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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