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北岸激戰正酣之時,南岸的明軍卻是進退兩難。


    雖說浮橋已搭建完畢,隨時可以增援北岸,然而建奴的兵力遠超主帥陳策的預估,這一戰根本看不到獲勝的希望。


    身為主帥,他沒法退縮,一來有李如柏的前車之鑒擺在那裏,撤退不僅意味著掉腦袋,還會遺臭萬年。


    二來沈陽關係到遼東全局,若連此處都能輕易放棄,那遼陽還要不要?蓋州還要不要?海州還要不要?


    要是這幾座大城都被努爾哈赤收入囊中,那女真人離建國也就不遠了,大明從此永無寧日。


    可是南岸這邊還有三千浙兵,他們的將領是戚繼光的侄子戚金,誠然這支部隊的戰鬥力值得信賴,但麵對數萬女真騎兵,就算與北岸的明軍合兵一處,也不過隻是以卵擊石,難道要白白葬送掉這些士卒的性命?


    更何況若不守住南岸,努爾哈赤肯定會派一隊輕騎來毀掉浮橋,那明軍就連最後的退路都沒啦。


    朱萬良和薑弼帶領的騎兵遲遲未到,敵人的軍力又數倍於己,這仗實在沒法打。


    正當陳策犯難之時,五位將領走了進來,帶頭的副帥童仲揆率先執禮道:“總兵大人,探馬來報,援軍正全速趕來與我們會合,目前距離我們還有不到二十裏路,但他們隻帶了三千騎。”


    本以為援軍會有萬騎,結果隻來了三千,不用細想也能猜到,這是一支吃了空餉的軍隊。


    三千騎能有什麽用?光是河對岸女真人擺出來的方陣都不止萬騎,拿三千騎去衝擊敵人,隻怕一個照麵就沒了。


    陳策抬起頭冷冷的看著五位部下,霎那間便做出了抉擇,“傳我的命令,死守浮橋,入夜後全軍撤往遼陽。”


    “是,大人。”


    但凡有點軍事經驗的人都知道,這仗不能再打下去了,保存實力撤迴遼陽才是唯一可行的方案。


    ……


    城牆上,努爾哈赤的老臉漲得通紅,沉默不語的看向己方的騎兵方陣。他想不到雅巴海能有這麽蠢,居然被步兵打得狼狽逃竄。


    損失個兩三百人並沒有多大關係,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可騎兵被步兵打跑就太丟人了。


    堂堂女真鐵騎本應天下無敵,不論是打蒙古人還是明軍,乃至更野蠻的生女真,努爾哈赤的軍隊何曾被步兵擊退過?今天算是開了大眼。


    戰前他的確考慮過提拔一下自己的侄子,畢竟跟了他這麽多年,平時又表現得忠心耿耿、悍不畏死,是該給點甜頭。


    可想不到雅巴海得意過了頭,兩軍對壘之際還要刻意賣弄,簡直就是個蠢貨。


    見父親的神色已然動怒,和碩貝勒莽古爾泰自告奮勇道:“阿瑪,兒臣請兵出戰。”


    努爾哈赤先是迴頭看了看自己這位排行老五的兒子,又瞅了一眼老二代善,深深吸了口氣道:“暫且不急,本王倒要看看這支明軍還能玩出什麽花樣。”


    一萬五千騎兵打七千步兵,並且己方還占著射程優勢,這要是再增兵那也太掉份兒了,野豬的臉皮再厚也經不起這樣丟呀。


    另外自從得知老二睡了老五的媽以後,努爾哈赤對這兩個兒子就都不怎麽待見了,心裏的那塊疙瘩始終難以釋懷。


    當然這倒不是說他懷疑老五不是自己親生的,而是怎麽看怎麽覺得別扭,他忍不住在心裏腹誹道:老五啊,事先你就真的一點不知情?對你哥睡你媽就沒點兒反對意見?就不能給你老子提個醒?


    生氣歸生氣,眼下的重點是打仗,努爾哈赤隻能將煩心的事先擱置一邊,把視線重新移迴戰場。


    此時的雅巴海剛包紮完傷口,正在組織新的攻勢。


    他命令兩翼的部隊向明軍後方迂迴,自己則帶領主力從正麵強攻,務求在最短時間內擊潰明軍的陣型。


    眾所周知步兵與騎兵對壘時最怕潰散,失去陣型保護的步兵就是騎兵們眼中的稻草,幾乎沒有反抗的能力,因此明軍能否維持住陣型,就是這場戰鬥分出勝負的關鍵。


    在遭受了一輪明軍出其不意的打擊後,雅巴海的心靈受到了極大的傷害,他既痛恨明軍出陰招,又懼怕被叔父視作無能之將,因此這一輪攻勢他必須拚盡全力。


    女真騎兵再次出擊,六個方陣逐漸散開,片刻後就變成了下弦月的陣型。


    馬祥麟立刻指揮白杆兵背水迎敵,將三個品字型方陣連成一片,改為了偃月陣。


    而酉陽兵在冉見龍的指揮下分為了兩隊,列陣於白杆兵左右,鞏固住陣型的側翼防禦。


    女真人的箭矢再度襲來,密集得好似蜂群,頃刻間就紮滿了明軍的盾牌。


    緊接著他們開始催馬狂奔,揮舞起手中的大刀,像巨浪一樣衝向明軍陣地。


    雅巴海下達了死命令,衝鋒時畏敵不前者一律削籍為奴,反之能衝入敵陣者賞犛牛一頭。


    可別小瞧了一頭犛牛,在遼東一帶可以賣到20兩白銀,或者換一個年輕的漢族女奴。


    打仗是為了掙錢,掙錢是為了娶婆娘,現在一次衝鋒就能換來一個女人,那還不得玩命。


    麵對山唿海嘯般湧來的強敵,明軍陣中卻是死一般寂靜,他們都抱定了必死之心,無需靠喊聲來壯膽。


    兩軍接觸的瞬間,站在前排的白杆兵便刺出了致命一擊,也是他們此戰的最後一擊。


    黢黑的槍尖破開了戰馬半邊脖頸,徑直插進女真騎兵的體內,沒有掙紮也來不及哀嚎,當場斃命。


    地麵的明軍用肉身抵擋著鐵蹄的踐踏,他們或是雙膝跪地,或是即將倒下,或是扶住槍杆硬撐著站在原地,但終歸都逃不過死亡。


    現在還不是感慨的時候,第二道人牆旋即就頂在了前排,他們以同樣的姿勢刺出白杆槍,又以同樣的方式迎接死亡。


    鮮血朝著四麵八方飛濺,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腥味,一排排士兵接二連三的倒下,地獄再次敞開了它的大門……


    從四川山區到遼東平原,他們徒步穿越了整個華夏大地,隻為在渾河岸邊刺出無所畏懼的一槍。


    生命怎能用來如此消耗,結局實在太過悲傷,然而這就是文明阻擋野蠻所必須承受的代價。


    因為文明一旦失去了血性,野蠻必將肆無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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