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內。


    此刻氣氛如死一般寂靜,置於最上首的帝王神色烏雲密布,而下首的百官全都戰戰兢兢伏跪在地。


    一切隻因剛剛名叫陳秋的六品刑部主事趁著升官謝恩時不僅越權參了自己的上司刑部尚書,還在述說周尚書捏造證據製造冤假錯案時提到了燕王謀逆案。


    被提及的周立群抖若篩糠。


    他抬眼看了又看沒有一直任何表示的三皇子,慌神之下忍不住跪行出列顫聲高喊:“皇上——臣冤枉啊!”


    陳秋沒等到皇上的問話,卻等來了仇人喊冤,他憤然僭越迴應:“周立群你這無恥之徒休要再狡辯!你是否冤枉,我蔡甫就是最好的證明!”


    聽到蔡甫這個名字,本還想抵賴的周立群臉色霎時一白,猛地轉頭看向對方。


    皇帝沒有開口,隻死死盯著義憤填膺的陳秋和明顯倉惶心虛的周立群,眼神愈加陰沉可怖。


    陳秋自然能感受到那股如大山般沉重的威儀在壓著他的嘴,但他仍執意繼續陳詞:“臣本名蔡甫,托皇上鴻福,臣得以在十五年前進京參加會試,但那年春闈的榜上並無臣的名字。”


    “當時臣以為自己落了榜,可還未從心灰意冷中振作起來就被鋪天蓋地的追殺嚇得膽駭,一逃就是九年,直到後來臣無意得知真相。”


    “原這一切都是因為周立群科舉舞弊換了臣的考卷當上進士後便打算殺人滅口!”


    跪於殿內末位的裴驚白並不像其餘人那樣露出震驚之色,似乎對此毫不意外。


    皇帝依舊不出聲,但龍顏已然變得更加凝重。


    隻俯首看著壯年灰發的臣子激昂陳情:“臣得知真相後,為了伸冤冒著欺君之罪改名換姓考取進士,後又在任上砥礪深耕這麽些年才終於得以麵聖陳情。”


    陳秋將一直藏於身的盒子拿了出來,雙手舉過頭頂。


    “這個盒子裏皆是周立群犯罪的證據,臣願以後半生的仕途和性命為代價,隻為將這些證據呈於禦案前。”他嘶力竭地喊出最後一句,“望皇上勿要再被那奸人蒙蔽了啊!”


    皇帝的表情變了又變,一瞬青一瞬白,下一刻又怒而生紅,沉默良久後才又終於沉聲開口:“呈上來!”


    陳秋高懸於殿梁的心才開始迴落。


    大總管李忠祿心驚膽戰地拿過那個燙手的盒子,又顫巍巍地將它雙手奉於皇上前。


    當看皇帝看到裏麵一堆似曾相識的白紙時,眼皮重重跳了跳。


    他預感不妙地拿起最上麵的一張白紙打開,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裏麵正好就是周立群捏造燕王府兵亂的證據。


    本就不悅的皇帝麵目黑沉如墨。


    他一目十行地將紙上的內容看完後,又震驚地重複看來好幾遍,最後龍體不堪重負地晃了晃,好在被李忠祿扶住了。


    許久才緩過來的皇帝勃然暴怒,憤而將白紙捏成一團扔了出去,二話不說就傳旨:“來人!給朕把周立群壓入死牢!”


    陳秋的參奏和周立群的處置引起的軒然大波瞬間波及整個朝堂,一時間人人惶恐自危。


    裴驚白被父親寧遠侯叫去秘密商談許久過後,迴到自己的書房,此時已有一眾影衛等候許久。


    “主子。”


    衛影們呈棋格狀有序半跪於案前恭候。


    裴驚白撩袍坐下後立馬下令:“影七影九,你們二人即刻去暗中保護刑部主事陳秋,務必保住他性命。”


    陳秋鄉野出身又無權無勢,此番一人挑起這麽大的攤子,絕對會成為眾矢之的,一定會有人不想讓他活著。


    “是。”兩個暗影聽令後眨眼便消失於書房。


    “衛一想辦法將這些年搜集有關周立群的證據送到給刑部侍郎蔣柯麵前。”


    “影三迴去挑兩組人出來,一組人去分別盯著死牢和景王府,別讓周立群死了,另一組人出京去查陳秋的過往,就從六年前開始查起,有任何異常之處即時飛鴿傳書迴來,不得耽誤。”


    一條條命令下去後,書房隻剩伺候他的衛二和一個黑衣女子跪在案前。


    一個黑衣女子這時才開口:“屬下影十拜見主子。”


    裴驚白知道此人為何而來。


    他觀察了一下,從她的個頭和麵容來看年紀明顯年紀不大,但沒有對此表示不滿。


    他隨手拿起案桌上的匕首出其不意地朝她扔了過去。


    隻見影十不閃不避,甚至沒有躲開,而是直接抬手抓住了匕首的刀刃,兩股鮮血瞬間從掌縫流了下來。


    裴驚白沒有怪她弄髒了地,反而認可地點點頭道:“尚可。”


    作為以保護目標為職責的下屬,遇到危險時下意識的反應不是閃躲,而是替目標擋住危險,在能做到這一步的情況下還能通過他的測試,他才敢放心把青稚交給她保護。


    “你今後隻有青稚一個主子,唯一的任務就是保證她的安全。”他冷聲命令。


    影十聞言跪下:“屬下誓死從命。”


    等所有人都離開之後,裴驚白才開始迴想今日早朝的事,隻是最讓他在意的不是陳秋,而是皇上扔出去的那個雪白到過分特別的紙團。


    能拿出這樣的紙,除了無名別無其他。


    看來陳秋能走到朝堂揭穿周立群,背後還有人在幫他。


    如果之前他對無名的目的隻是懷疑,那而今他已經能斷定此人絕對與燕王府有關。


    與其說他是想拿出謀逆案扳倒周立群,裴驚白反倒覺得他是想通過陳秋借著周立群提起謀逆案一事。


    陳秋拿出來的那個盒子裏麵有什麽證據暫且不談,隻看無名能把陳秋這個人找到,就已經能再次證明此人手段確實厲害。


    果真是人外有人,影衛營這麽多年都找不到的人原來在他手裏。


    有膽子在十年後重開這個局,看來無名對翻案一事有一定的把握。


    他已經開始期待這個無所不能的無名下一步的動作了。


    正當他試圖猜測無名是否是他曾見過的燕王身邊的人時,他眼前突然閃過一張嫵媚的麵容。


    他敲擊了兩下扶手,須臾便起身往觀鶴院迴,在小賬房裏找到了那嬌顏的主人。


    “在做什麽。”


    怕嚇到人,他刻意製造出了點聲響才走近她。


    青稚感受到幹燥溫熱的掌心落在頭上時沒有起身,而是繼續埋頭在賬本上,隻嘴上迴應著:“奴婢在算觀鶴院還有多少用度,看看是否能有餘錢買些實惠的食材給院裏的人煮些滋補湯,犒勞一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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