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每個賊都有自己的工作區域一樣,黃包車夫們也有著自己停車靠活的地方。


    而韓大頭等人平時停靠的地方,就是公共租界裏英國領事館對麵的馬路口。


    布萊克可能不會想到,在他眼裏長得一樣的黃種人,有一天竟然真的會是同一個人,尤其是他秘密前往西直街的時候,竟然兩次都坐上了同樣的一輛黃包車。


    因為車夫們每次都在同一個地方停車等生意,所以沒費什麽力氣,劉學義僅僅派出車行裏的一個職員,就找到了正在和同行們吹牛嗑瓜子的韓大頭。


    看著這個穿著粗布衣裳,身上打著好幾個補丁,看起來隻有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張三的眼睛不由眨了眨:


    “你說兩次看到過英國領事館的武官布萊克去西直街,這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


    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說的話不是假話,韓大頭的音調一下子高了好幾度。


    “領事館的布萊克先生在我們那附近是出了名的,我們那些車夫沒有一個不認識他,怎麽可能會認錯?”


    “哦……”


    李岩點了下頭,事情果然朝著自己預料的方向發展了。


    “那你還記得送布萊克先生去了哪裏嗎?”


    “記得記得……”


    韓大頭先是訕笑了兩聲,然後又忽的嘴角發苦:


    “隻不過,我那邊還有生意呢,要是帶你們去了,明天可能就吃不上飯了。”


    見他一雙大眼睛咕嚕嚕的轉,李岩哪裏還不明白這家夥想的是什麽。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張五塊錢麵值的法幣來,拍在了桌子上,淡淡看著他道:


    “隻要你把事情辦好了,這就是你的。”


    這可是五塊錢啊,韓大頭得拉七八天的洋車才能賺上這麽一筆錢來。


    如果要是算上他平時的生活開銷,給各個幫派交的保護費,每個月的租子錢,省吃儉用半個月也不見得能攢出這一張票子來啊!


    他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那五元的紙幣,見李岩把它又收迴了口袋裏,這才趕緊吞了吞口水:


    “三哥,劉經理,咱這就帶你們兩個去。


    咱們這兄弟關係,就算是不告訴別人,也不能不告訴你們兩個不是?


    其實吧,錢不錢的都是扯淡,兩位拿我當兄弟,我自然也肝腦塗地……”


    這時候,韓大頭已經昂起了腦袋,把自己的胸脯拍的邦邦響。


    李岩當警察這麽多年,見了太多這樣的小人物,所以他也沒有嘲笑的意思,而是直接起身,朝著辦公室的外麵走去。


    臨走之前,他還不忘了迴頭囑咐一句:


    “學義哥,你就留在車行裏吧,這件事情我自己去處理就好。”


    “哦,我明白,你忙你的去吧。”


    高大的劉學義摸了摸自己的鼻梁,懵懂的點了點頭。


    自從張三拿出錢來開車行的那一天,他就有些摸不到這位兄弟的底了,當然……也可能是自己之前一直就沒有被這位兄弟放在眼中吧。


    ……


    韓大頭拉著洋車,而李岩就坐在車上,兩個人一路向北,沒一會兒的功夫,就穿過了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到達了西直街的盡頭。


    此時正是中午時分,太陽光最烈的時候。


    盡管天氣有些濕冷,但依然能一眼就看到遍地開裂的混凝土,倒塌後又被附近村民拆走了牆磚的殘垣斷壁,以及毀壞建築角落蔓延的青色黴斑。


    不難看出,在經曆那場災難之前,這裏應當是何等的欣欣向榮,充滿活力。


    也難怪,128轟炸之後,上海市的稅收會驟然萎縮至原來的五分之一。


    一股腐敗和發黴的氣味充斥著李岩的鼻腔,讓他整個人都瞬間清醒了不少,他這才慢慢從黃包車上走下,看向小心翼翼站在身邊的韓大頭:


    “你是說,英國領事館的布萊克先生,就讓你停在了這個地方?”


    “沒錯啊!”


    韓大頭的口音中帶著有些拗口的湘南氣息,他連忙指著李岩所站著的這個地方,解釋道:


    “兩次,布萊克先生兩次來的時候,都是讓我停在了這裏。


    我記得有一次,還是晚上七八點鍾的時候呢……”


    “哦……”


    李岩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眯上了眼睛,如果這麽說的話,那這件事情簡直就可疑到家了。


    隻不過,那個布萊克對於黃包車夫的警惕心不夠,又或者……英國人的神經本就先天上大條一些,要不然怎麽會幹出這麽多喪盡天良但又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李岩看著周圍雜亂成一團的各種建築殘渣,磚頭瓦片,也是忍不住頭大起來。


    布萊克來這個地方是為了幹什麽,是為了見什麽人嗎?


    那實在是沒必要了,如果真要是約了什麽人見麵,完全可以選一個茶樓,酒肆,咖啡館之類的地方。


    在大上海,這種地方不要太多,而且公共租界裏的大部分娛樂場所和消費場所,人員都比較雜亂。


    即使他害怕自己是一個外國人的長相,會引起別人的注意,也可以在英國人或是法國人專門的聚集區裏做這一切。


    上海畢竟是國際化大都市,光是英美法日的僑民,就有三四十萬人,甚至一度能達到本地中國居民的十分之一左右。


    基本排除了和人見麵的可能性,李岩就不得不聯想到了一種可能,也是僅剩的一個結果,那就是這裏存在著一個死信箱。


    和領事館相關的工作,相當大一部分都是諜報工作。


    布萊克這個武官敢冒著這麽大的風險,大晚上來到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隻能說……他是為了和某些人完成暗中的交易。


    有可能,他是英國領事館中負責諜報工作的工作人員,也有可能,他已經被什麽其他勢力給策反,開始定期向其他勢力傳遞信息。


    想到這裏,李岩深吸了一口氣,不管布萊克身處的境遇是哪一個,他都有必要深入挖掘下去。


    如果能找到這個死信箱,那就意味著自己得到了一個“重要性極高”的情報渠道。


    反正也不是自己花錢,到時候他隻管白嫖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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