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眉嶺極少千年大妖踏足,更少有天族到訪。


    此刻,全都到齊了,方圓數百裏的山精野怪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卻仍舊被本能驅使這四散奔逃,那股淩駕眾生之上的威壓正從山頂的斷壁殘垣間漫出。


    山頂大殿的簷頂早已被削去,月光混著火光傾瀉而下。


    大殿上隻剩下三道對峙的身影。


    一人僵立在門口。


    一個坐在血泊裏,緊緊勒住白發的姑娘纏綿親吻。


    唐玉箋的衣服也被長離身上的血液打濕浸透,濕漉漉地貼在肌膚上。


    長離正將她死死鎖在懷中,染血的指尖纏繞著她的發絲,把這個血淋淋的擁抱變得像是守著巢穴的毒蛇死死地攥住自己的獵物,不允許他人覬覦半分。


    黏糊糊的衣服貼著身體,勾勒出曲線。


    長離抬手抽出她發頂的簪子,一頭白發如瀑垂落,堪堪遮住唐玉箋被他交纏在懷的身體。


    長離將她更深地按進懷裏,骨節分明的手指穿梭在她雪白的發間,動作輕柔得像在撫摸怕生的幼犬。


    他抬眸望向殿外,臉上的神情越發柔和,連眼角眉梢都找不出一絲破綻。


    唐玉箋在他懷中僵硬。


    這般溫柔到極致的神情,在當下的情境顯得有些怪異。


    她再熟悉不過,知道這是長離開始失控的表現。上一次見到他這樣劇烈的情緒,還是極樂畫舫那夜,他擰斷兔倌脖子後,也曾露出這般令人毛骨悚然的溫存。


    \"玉箋。\"


    殿外突然傳來一聲輕喚。


    腐朽的木門發出細微的吱呀聲,來人腳步很輕,但唐玉箋瞬間繃直了脊背。


    那股不該出現在西荒的冷香,正絲絲縷縷滲入血腥的空氣。


    那人站在背後,讓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是誰?”


    溫潤的嗓音響起時,她幾乎以為出現了幻覺。


    “你執意要離開我,是因為他?”


    唐玉箋轉過頭,卻隻能看到一個朦朧的輪廓。


    劇烈的心跳出賣了她。


    也因為太過熟悉彼此,所以唐玉箋能看懂長離的同時,長離也熟知唐玉箋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意味著什麽。


    她的慌張和想要從自己懷中掙紮出來的動作,徹底擊潰了長離。


    眼底最後的光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沸騰而出的,淬了毒般的刻骨恨意。


    “阿玉想看天師捉狐妖是不是?”


    他忽然輕笑出聲,眼底燃起病態的興奮,在唐玉箋耳旁輕柔的說,“現在要看嗎?”


    抓著她手腕的力道變大了些,勒出淡淡的紅痕。


    唐玉箋還未來得及唿痛,下頜便被兩指捏住,被迫對上那雙近在咫尺的鎏金眼瞳。


    裏麵翻滾著令人窒息的執念。


    “這次我來當天師,把迷惑了阿玉的野狐狸千刀萬剮,好不好?”


    明明是問句,卻沒打算給她迴答的機會。


    周身驟然爆發出刺目的琉璃真火,如活物般纏繞交織,轉瞬間便將她和他包裹在一起。


    火焰映照下,長離的笑容溫柔又扭曲。


    “睡吧。”


    柔和的嗓音令人毛骨悚然。


    刹那間,鋪天蓋地的極樂如潮水般將唐玉箋吞噬。


    在這沉淪的歡愉中,殿門外那道身影,連同所有理智都被撕扯得支離破碎。


    她閉上眼,被咬得嫣紅腫起的唇瓣擦著他的唇角而過,軟倒在長離懷裏,被他一隻手牢牢摟著。


    那隻被碾碎的夢妖周身泛起詭異的血色光暈,撕下麵具的殘破斷口不斷滲出摻雜著鳳血的妖氣。


    得到鳳凰精血滋養的妖物修為暴漲,化作一道猩紅血霧直撲玉珩而去。


    玉珩站在原地,神情不變,眼前的場景卻驟然天旋地轉。


    鳳冠霞帔的新娘緩緩迴首,喜燭映照下,是唐玉箋的麵容。


    她含笑,在門外滿堂賓客的笑聲中向他走來。


    玉珩眼中有一瞬間的恍惚,即便知道是假的,還是朝她伸出手。


    這是他求而不得的場景,輪迴路上的夙願。


    常常會陷入的夢魘。


    身後書童叫嚷,“世子瘋了!”


    眼前畫麵驟變,手落了空,一身紅色喜服落在地上,洞房花燭夜有他自己,原本就是他幻想出來的。


    書童仍在身後,這次又喊叫,“是你逼走了她!”


    昭文的臉突然扭曲變形,張牙舞爪地撲來。


    玉珩抬手,扼住眼前幻象的咽喉,指尖傳來灼熱的觸感。


    骨節分明的手驟然撕裂幻境,狠狠鉗住長離的手腕,逼迫他鬆開懷中的人,力道之大像是要生生碾碎他的腕骨。


    可下一刻,長離笑容更甚,眸中金光暴漲,琉璃真火順著玉珩的動作躥了上去。


    玉珩的廣袖在烈焰中瞬間灰飛煙滅,卻在真火即將蔓延至臂膀的刹那,被一道清冷仙氣生生截斷。


    仙君垂眸看向自己手背上蜿蜒的暗紅血痕,這世上已經極少有人能在他身上留下傷痕。


    抬眼間,那片肌膚已經完好無損。


    琉璃真火,果然名不虛傳。


    腳下的大地開始震顫,琉璃真火在殿內翻湧,將斑駁的大殿映照得忽明忽暗。


    長離抱著懷中安睡的姑娘緩緩起身,鎏金色的眼瞳裏滿是繾綣柔情。


    “原本想聽阿玉解釋解釋的,你是哪兒來的野狐狸。”


    他指尖撫過唐玉箋的臉,語氣忽然低柔下來。


    “可轉念一想,阿玉若真解釋,必定又要費心編謊話,說些甜言蜜語來哄我……”


    長離低笑,眼底卻無笑意。


    “算了,不折騰她了。”他抬眼,“反正……你也不配讓她費這個心。”


    本該屬於自己的珍寶被人奪走的感覺,像是被人生生剜去心頭血肉,連筋帶骨,讓玉珩感受到久違的慍怒。


    他麵無表情,試圖壓抑著這股幾乎摧毀理智的怒意,可掌心已被掐得血肉模糊。


    “把她還給我。”


    “你又算什麽東西?”


    長離頭也不抬,輕柔地將懷中人安置在大殿唯一完好的座椅上。


    刺眼的火焰擴散,睫羽在如玉的麵龐上印下明滅光影,他跪坐在地,握著唐玉箋的手,在她手背落下一個繾綣的吻。


    連餘光都沒有留給不遠處的人,“說吧,你想怎麽死?”


    玉珩仙君的目光徹底暗沉下來。


    一聲可怕的巨響從地底傳來,像有什麽龐然大物正要破土而出。


    刺骨的寒風裹挾著霜雪灌入殿內,所過之處皆覆上一層鋒利如刃的冰晶。


    長離猛地偏頭,一道銀芒擦著他的耳際掠過,將粗大的石柱瞬間斬斷。


    玉珩腳下銀白色的法陣驟然展開,無數細如發絲的光刃在陣中凝結,雪魄映照寒光。這世上鮮少有人見過玉珩仙君動用法陣,更罕有人見過他生氣的模樣。


    今日,這兩樣長離都見識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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