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渡禪師那擋在沈翊身前的身影。


    不曾有半分猶疑。


    他單掌合十,長聲道:


    “忘塵既托身於天心,若是晉王殿下有疑,也該正式上天心登門而議。”


    “我天心寺雖為方外之地,自有戒律,怎可任由趙施主在此逞兇?”


    趙青嵩萬萬沒想到廣渡竟然如此詭辯。


    他怒極嗬斥:


    “一群蠢貨!冥頑不靈!”


    “竟甘願被騙!”


    他目視一眼身旁的鐵甲將領,將領心領神會,這是談崩了,當即揮手大喝:


    “眾將士聽令!”


    “隨趙先生捉拿要犯。”


    “膽敢阻攔者,就地拿下!”


    漫山遍野的甲士唿和而應,聲如狂浪在山間唿嘯,竟是如此震撼人心!


    廣渡揚聲:


    “阿彌陀佛。”


    聲如驚雷炸響。


    直接把成千上萬的齊聲唿嘯蓋了下去。


    廣渡大僧,一貫如此要強。


    “天心弟子。”


    “擺陣!”


    身後的天心弟子自是以廣渡禪師之命為令,降龍伏虎,羅漢伏魔大陣成型。


    將沈翊團團圍攏中央。


    如此,除非陣破,否則不管是趙青嵩還是晉王兵甲,皆傷不到沈翊分毫。


    沈翊默然。


    江湖雖是風波詭譎,人心險惡。


    但也不乏赤誠真心。


    他不後悔入天心,但卻是知道,此刻若不能想出破局之法,今日天心為他衝鋒在前。


    他日江湖之上,晉王便會讓其聲名盡毀。


    這不是他想看到的。


    而趙青嵩一看這陣仗。


    天心寺是鐵了心要力保沈翊。


    他屬實不理解。


    但天心寺畢竟理虧,又有佛門殺戒掣肘,他們未必沒有機會拿下沈翊。


    “哼!那就讓老夫的太嶽威劍,來會一會廣渡禪師的金剛不壞之法!”


    鏘!


    趙青嵩並指一探。


    其背負的長劍發出一聲清脆嗡鳴,憑空震而出鞘,趙青嵩身形一閃,便已掠至半空。


    探手搭上劍柄。


    太嶽劍意如青山威壓而落。


    頃刻間,


    便是劍氣縱橫。


    趙青嵩作為太嶽劍派的持劍長老,所背負的長劍,乃是太嶽劍派鎮派四劍之一,青華。


    乃是實打實的劍中利器!


    以青華劍為引。


    太嶽威劍的威力頃刻倍增,那湛青色的劍氣仿佛凝聚三山五嶽之威,轟然接踵唿嘯而至。


    任憑其他宗師麵對如此威勢的劍氣。


    無不會選擇暫避鋒芒。


    然而,這些人中,並不包括廣渡禪師。


    隻見其手持金剛降魔杵,身似鐵塔穩立於地,不動如山,單掌合十,竟是不閃不避。


    鐺!


    仿佛有黃銅大鍾的光影在其周身一閃即逝,青色劍氣被無形真罡阻隔在外。


    一聲悠揚的鍾鳴憑空在山林間響徹,那青色劍氣竟是寸寸碎裂,崩為無形!


    “金鍾護體!”


    從鐵布衫,金鍾罩,到金剛不壞神功,廣渡禪師這一身一脈相傳的天心絕學。


    是出了名的防禦無雙。


    趙青嵩自是沒想過能一劍破之,但他就吃準了廣渡禪師理虧,不欲還手。


    所以……


    接連不斷的青色劍氣猶如傾盆驟雨般,轟然不絕,與廣渡禪師的護體罡氣連綿對撞。


    卻是陷入攻防的僵持之局。


    而趙青嵩和廣渡禪師一動手,晉王興兵而來的甲士自不會作壁上觀,當即唿嘯衝陣而來。


    先是以弓箭攢射。


    後有槍兵和刀兵步步為營。


    幸得天心寺的護寺陣法高妙,一眾天心僧人相互配合,彌補缺漏,舞出棍影重重,幾乎聯袂成一片水潑不進的金色天幕,無論是箭矢還是刀槍,皆被阻擋於外。


    一時之間。


    林間場麵混戰作一團。


    而此時,身居後方角落的趙薛衣,卻是眼珠子骨碌一轉。


    他指間微動,那原本被封了道的四個白衣侍女,竟然動了動胳膊,身上綁著的麻繩,啪的一聲,便被震斷開來。


    她們的功力竟沒有被封住。


    趁著天心僧眾抵禦外敵,無法分心看顧這邊,四名侍女悄無聲息將趙薛衣的穴道解開。


    趙薛衣內勁流轉。


    便是神氣完足。


    他轉了轉手腕,瞅準晉王兵甲一輪攢射的時機,待得箭矢落盡的刹那。


    驟然淩空騰身而起。


    “和尚和兵卒你們先打著!本公子看膩了,先走一步。”


    趙薛衣肆意大笑。


    探手一抓。


    那四名被俘的紅袍長老頓時慘叫一聲。


    渾身竟似充氣球被紮破一樣。


    瞬間幹癟,隻剩下一張人皮。


    而四人的血肉皆化作一道血光,自頭頂百匯掠出,飛掠環繞至趙薛衣周身。


    隻見其渾身血色蕩漾,如於血海浮沉的修羅,著實駭人,更欲趁亂遁身離去!


    如此驚變,震撼在場眾人。


    講經堂首座暗唿糟糕,袈裟一拂,蕩開周身兵甲,飛身掠起,便要將其拿迴。


    然而。


    趙薛衣的四名侍女卻是徑直朝著講經堂首座疾掠而來,首座乃是天心高僧,宗師修為,氣機感應之下,便覺出有異。


    四名侍女從四麵圍堵而來,但是麵對他的掌風,卻是不招不架,竟似飛蛾撲火,四人丹田處更有血色氣勁鼓蕩。


    氣勁鼓蕩至巔峰。


    便是轟然一聲巨響!


    四名侍女竟突然爆炸,四分五裂,四股血色氣勁混合血肉向著講經堂首座席卷而至。


    隻聽一聲轟鳴而起。


    講經堂首座自高空落下,他以罡氣護體,這化血氣勁雖然詭異莫名,但畢竟有宗師修為護持,還傷不了他。


    隻是這麽一耽擱。


    趙薛衣已經身化一縷血光。


    疾速遠遁而去!


    首座一瞧那地上滾落的侍女人頭,頭紗飛落,露出鐵青色的麵龐和森然的眼白。


    這不是活人!


    而是個傀儡死屍!


    難怪點穴封不住他們的穴道,而和尚們起初也因為男女授受不親,沒有仔細檢查。


    方才留下了疏漏。


    而此時趙薛衣遠遁而走。


    在場眾人再無一人來得及現身阻攔。


    忽然。


    有一道與那血光極其相似的血影,從天心寺僧眾中飛縱而起,正是沈翊。


    “妖人休走!”


    晉王和趙青嵩興兵而來,皆是與他有關,沈翊本就尋思著,想要趁亂脫身離去。


    如此一來。


    趙青嵩和晉王的注意力便會被他牽扯而走,不至於和天心寺火並到要見個分曉。


    沈翊欲朝著趙薛衣疾追。


    趙青嵩卻哪裏願意放沈翊離開,立即蕩劍而起,長聲冷哼道:


    “賊子小兒,休想離開!”


    太嶽劍光彌漫,化為縷縷威道劍氣,在叢林穿梭,從不同方向疾紮向沈翊的後背。


    然而。


    原本一直宛如金剛塑像靜立不動的廣渡禪師卻是身形一閃,突兀地出現在林間。


    那一直持握在手的金剛杵,卻是旋身一落,一座金身羅漢的虛影,驟然憑空浮現。


    鐺鐺鐺!


    不絕如縷的青色劍氣,撞在佛光虛影之上,頃刻寸寸斷裂,化為烏有!


    廣渡禪師那威嚴的聲音竟演化佛音:


    “趙施主阻攔天心蕩魔。”


    “可是與魔同流?”


    趙青嵩再不顧什麽宗師氣度,破口大罵:


    “你放屁!”


    廣渡禪師卻是不言,金剛杵緩緩落下,那漫天佛光竟化如山嶽,將趙青嵩的劍意砸得當場崩碎。


    趙青嵩一口鮮血就地噴出。


    身形倒飛而迴,轟隆一聲,重重砸入林間地底,砸出一個巨大深坑。


    沈翊縱躍之間。


    迴頭。


    望著那遮天蔽日的金身虛影。


    耳邊傳來廣渡禪師的傳音:


    “走吧。”


    “莫迴,莫歸。”


    沈翊低聲喃喃:


    “弟子。”


    “謹記。”


    電光神行隨念而起,徹底化為一縷血光,消失在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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