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院子比柳意晚那間大一些。


    多出一進院子。


    除了門口的夫婦兩人。


    院子裏還有一個男孩兒,不到十歲的模樣,麵露好奇,看著走進來的沈翊和陶桃。


    一家人正要吃飯。


    桌子上是兩個素菜。


    半條海魚,一桶米飯。


    婦人到廚房多拿了兩副碗筷,在桌上擺好,催促道:


    “你們快坐。”


    沈翊和陶桃客隨主便。


    依言入座。


    癩子頭看著有些局促,一雙長滿老繭的大手不斷摩挲著膝蓋,隻是喃喃道:


    “快吃,快吃吧。”


    “家裏就這些,別嫌棄。”


    沈翊胃口糙,也確實有些餓了。


    在看著夫婦二人動筷子之後,便也端起米飯,夾菜扒了起來。


    陶桃瞅了沈翊一眼:


    “你小子倒是心大。”


    她躊躇片刻,複才開口:


    “兩位,我那柳姨女兒的下落。”


    “你們可有什麽線索?”


    “勞煩告知。”


    她從兜裏摸出一串銅板,拍在有些發黑的木桌上,叮當作響。


    癩子頭喉嚨動了動。


    發出咕咚一聲咽口水的聲音。


    錢,誰不想要。


    但……


    “柳姐姐前天出門去買菜,就一直沒迴來哎,我當時在巷口耍還碰到她哩。”


    一旁快速扒飯的男孩兒抬頭道。


    沈翊放下碗筷,菜沒吃多少,一碗飯倒是已經見底兒:“小兄弟,你和隔壁姐姐很熟嗎?”


    男孩兒忙不迭點頭:


    “姐姐經常教我寫字。”


    陶桃望向一旁的婦人:“嬸子,我那聽起來,你們兩家和我柳姨家關係不錯。”


    “她女兒沒迴來,或許是出了什麽事兒,可有去打問過她的下落?”


    婦人望著陶桃和沈翊兩人,一個文弱書生,一個瘦小書童,不由長歎一聲:


    “我們兩家關係自是很好的。”


    “當初我生這娃子的時候難產,還是柳妹妹幫了我,平日裏,兩家娃子也經常一道耍。”


    “柳妹妹前些日子重病去世。”


    “還是我們幫著女娃操辦後事哩,雖然簡陋,但也是咱們一片心意。”


    陶桃和沈翊都在認真聽著。


    後麵才是重點。


    婦人繼續道:


    “柳妹妹走了,女娃哭得傷心。”


    “在山上守孝,我們都每天做好吃食,給她送過去。”


    “女娃沒迴來,我們也覺得奇怪,我家老頭還專門去菜場問詢她的下落。”


    “但那些鄰裏鄉親都支支吾吾,隻打聽到飛魚幫的人路過,還起了爭執。”


    “那些幫派橫行霸道,咱們老百姓惹不起。”


    “老頭子去衙門報了官。”


    “那些官差卻說老頭子沒有證據,將他亂棍打出來,把他的腿都打瘸了。”


    癩子頭吧唧吧唧嘴,神情悶悶的。


    半晌憋出一句:


    “飛魚幫給那些狗腿子上供!”


    “狗腿子們根本不會去查他們。”


    “我後來聽說那飛魚幫做人販子買賣,專挑孤兒寡母動手,女娃她,她怕是……唉……”


    癩子頭說著說著重重歎息一聲,說不下去了,隻是從腰間掏出一根旱煙。


    叭叭抽了起來。


    好似要借著繚繞的煙霧,模糊滿腔的愁緒。


    沈翊恍然。


    所以他們才一聽到報官就打開了門。


    不是他們心虛。


    而是他們知道,報了官沒有好果子吃,甚至還會連累他們一家。


    都是平民老百姓,哪裏願意去和官鬥。


    便就隻能這樣得過且過罷了,這本就是這世道裏的生存之道。


    陶桃眼眸中閃過一絲慍怒。


    她踏入江湖一路行來,早已見識過很多類似作惡的小幫小派。


    大多是一些地痞流氓糾集在一起。


    行那欺男霸女的惡事。


    她也像龍樹寺那般,行俠仗義,解決了好幾批這樣的惡人。


    “老丈,可知道那飛魚幫的所在?”


    陶桃聲調揚起,隱含怒氣。


    老頭子和婦人對視一眼,忙不迭搖頭:


    “你們兩個文弱娃子,哪裏找得了那些惡漢的麻煩,還是趕快走吧。”


    沈翊笑道:


    “你們無須擔心。”


    “隻管告訴我們就行。”


    他說罷。


    又在一桌的銅板上多放了兩枚。


    癩子頭吧唧了一口旱煙。


    他悶聲道:


    “那女娃子怕是早被賣了。”


    “你們非要去,咱也攔不住你們。”


    “咱雖然不知道飛魚幫在哪兒。”


    “但鴛鴦溪邊上的那些地痞流氓準是知道的。”


    沈翊和陶桃拱手,齊聲:


    “多謝。”


    兩人吃過飯便要離開。


    陶桃還順手幫癩子頭將腿接上了。


    夫婦二人自是千恩萬謝。


    非要退一些銅板給她,還要留他們住宿,不過兩者通通被陶桃拒絕。


    她抬頭瞧了瞧,天色剛剛暗淡。


    這個時辰。


    地痞流氓應該還在外麵晃蕩。


    兩人向夫婦二人問明了菜場方向,便告辭出了巷子,陶桃跨上毛驢。


    沈翊在前麵牽著,朝著遠處行去。


    深秋露重,日頭隱沒西山,街上的行人寥寥,偶爾有零星幾人,也是神色匆匆歸家。


    小毛驢嗒嗒作響的驢蹄聲。


    在青石街道上迴蕩悠長。


    前方的街牆處盡處傳來潺潺溪流的聲音,兩道山溪從西山流淌繞著東極鎮匯成一處。


    又東流出海。


    同源而起,又同源而終。


    故而得名“鴛鴦”。


    寓意夫妻成雙,一心一意。


    不過現在的鴛鴦溪邊,卻是被賭坊瓦舍占據,成了烏煙瘴氣之地。


    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


    這裏是地痞流氓喜歡聚集的地方,但是也有各種小幫小派摻和,成分複雜。


    除了有權有勢的地方豪強,尋常百姓都不願靠近這裏,沈翊兩人出了巷子。


    溪邊的垂柳邊上。


    靠坐著的幾道人影。


    正在大唿小叫地搖骰子比大小。


    陶桃柳眉一挑:


    “那幾個應該是了。”


    “直接找上門?”


    沈翊眯眼,他已經看到那幾人的動作停下了,他微微一笑:


    “不用麻煩。”


    “他們會找上門來的。”


    一個白麵書生,一個文弱書童,還有一隻黑毛驢,深夜不歸家,跑到鴛鴦溪晃悠。


    要麽就是無知無畏。


    要麽就是色心大發,想去勾欄耍一耍。


    無論是哪種,這都是流氓地痞喜歡狠宰的對象。


    幾道人影搖搖晃晃朝著兩人走過來。


    一個個吊兒郎當,奇形怪狀。


    將他們團團圍住。


    黑毛驢都有些驚慌,不住踱著步子,發出唿哧唿哧的粗氣。


    “兩個小子,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想要過去,先交路費吧!”


    獰笑地聲音從為首的惡漢口中傳來。


    下一秒。


    變成了淒厲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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