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之中的天色,總是暗得很快,因為夕陽的餘暉被層疊的樹葉遮擋,落在地上也隻剩斑駁。


    沈翊坐在一條小溪邊。


    手裏拿著一張早上從茶肆買來的炊餅。


    幹巴巴地一口一口咀嚼。


    若是嚼到深處實在難以下咽,便捧一手清泉入口。


    沈翊看到溪流中偶爾有魚遊過,若非麵臨通緝,他倒是想跳下溪水,捉一條魚烤來嚐嚐鮮。


    拋開生死逃竄不談。


    短短不到一天的時間,沈翊已經感受到那種江湖浪蕩,天地為家的江湖意味。


    根據沈翊對鎮撫司的了解。


    在事發後的前三天是最重要的,鎮撫司會在這三天盡全力糾察,追捕。


    若是沈翊能在三天之中避過鎮撫司的追捕,或是突破他們的搜捕合圍,那就安全許多。


    畢竟這即將崩亂的世道,多的是強盜匪徒通緝犯等待他們處理,不可能在沈翊這個入流嘍囉身上浪費太多時間。


    沈翊吃了一些餅子補充了一些體力。


    並且將自己剛剛停留吃飯的地方重新恢複原先自然樣貌,後又用樹葉掩埋起來。


    而後繼續沿著山勢走向前進。


    說實話,沈翊並不是很懂追蹤和反追蹤,隻能憑借主觀揣測。


    所以他清理痕跡。


    趕路也盡量輕起輕落。


    可惜沈翊不會輕功。


    隻會一些斬風刀和錯骨手自帶的步法,配合運轉破陣訣,也能起到一些輕身的作用。


    但不能持久,難免會踏泥留痕。


    此時。


    太陽已經完全落山。


    銀白色的月光更加微弱,難以穿透叢林的阻隔,沈翊感覺周遭的環境越發昏暗。


    他沿著叢林走了一陣。


    勉強能認清崎嶇的山道,但卻十分艱難。


    沈翊決定不再趁夜獨行。


    夜裏的山林中。


    不僅要應對可能出現的野獸,還要小心隨時可能跟上來的鎮撫司追兵。


    不如先找一處相對安全的地方養精蓄銳,等天亮再繼續趕路。


    沈翊念及此處。


    便折身向山坳處探去。


    沿著山壁摸索探尋,沈翊很快便發現有一處凹陷,不算是很深的山洞,卻剛好可以容身。


    他閃身鑽了進去,抽出橫刀清理了一下內部的雜草,將雜草堆到洞窟口遮掩。


    做完這一切。


    沈翊方才稍微鬆了一口氣,他從昨晚暴起殺人到迴衛所搜尋秘籍,再到一早潛出城門。


    心神始終處於緊繃狀態。


    而且像一根弦一樣,越繃越緊。


    沈翊知道,長期處於這樣的狀態會出問題,所以現在嚐試調整心神。


    慢慢放鬆。


    但又處於一種將鬆未鬆的狀態。


    就像握刀時,要保持虛握。


    這樣才能保證手掌幹爽,隨時能穩定地迅速拔刀,暴起狂斬。


    沈翊就這麽靠在洞壁上。


    從他的角度。


    能看到洞口一縷月光流淌進來。


    他就這麽微闔雙眼,恢複流逝的精力,同時,又留有一絲心神警惕。


    時間,就這樣不知不覺流逝。


    月光隱秘,朝暉未醒。


    忽然,在深幽而靜謐的環境裏,沈翊突然聽到一陣窸窣而密集的腳步聲。


    那聲音由遠及近。


    繼而有隱約的人聲傳來,是在抱怨:


    “害,這小子真是屬兔子的,這都一天一夜了,還沒追到蹤跡。”


    “我是累了。”


    “咱們到前麵歇會吧……”


    人聲暫歇。


    沈翊眼神微眯,心神警惕起來,右手更是下意識搭在刀柄上。


    沉默了一會兒,另一個人的聲音響起:


    “前麵……好像有個山洞?”


    “你們兩個體力差,先過去探探山洞夠不夠大,我們砍點兒木柴過去生火照明。”


    沈翊幾乎能確定他們朝自己所在的山洞而來,真的是無意碰巧,還是有意為之……


    沈翊不知道。


    但對於沈翊來說,有意無意,也都不重要。


    他調整身形,微微屈膝。


    橫刀無聲,緩緩出鞘。


    他隻知道……


    他的刀要時刻準備好,揮向敵人。


    ……


    “謝謝孫頭兒……”


    山洞外,兩個身穿皂衣的皂卒,挎著雁翎刀,一臉疲憊。


    兩人素來在城北衛所享福。


    何曾如此跋山涉水過。


    之前鎮撫司的通緝無不是入流好手甚至天機榜上有名的高手,根本輪不到他們這些皂卒出馬。


    隻不過因為這次殺人跑路的隻是個皂卒。


    鎮撫司又有太多其他事情要忙。


    所以郡城撫司便讓衛所小旗官主理,由玄衣衛校尉帶著皂卒執行抓捕。


    美其名曰,是殺雞焉用宰牛刀。


    他們跟著兩名玄衣衛校尉,在崎嶇的山道中跋涉了一夜,心中早將沈翊罵了一萬遍。


    老老實實吻頸自裁多好。


    非要垂死掙紮,害的他們如此受罪。


    好在兩位玄衣衛校尉貌似還挺好說話,一路上並沒有過多苛責,現在更是讓他們先到山洞休息。


    兩個皂卒看著幾乎被荒草遮蔽的洞口,隻以為這個是荒洞,連棲宿的野獸也沒有。


    兩人將雁翎刀抽出,撥開洞口的荒草,當先一個人魚貫而入,後者緊隨。


    兩名皂卒先後一堵,將熹微的晨輝堵在外麵,洞窟裏麵變得更加黑暗。


    “裏麵倒還挺幹淨……”


    皂卒睜著眼睛環視,隨口說道。


    忽然,他瞳孔驟縮,隻見洞窟一角有一團疑似人形的黑影。


    一道銀白色的亮光晃過皂卒的眼睛。


    他隻覺得眼前一片熾白。


    接著便聽到一陣簌簌的風聲,很好聽,皂卒隻覺得渾身力氣就像退潮般迅速離去。


    他很快便發現僅憑雙腳支撐不住身子,頭顱一垂,宛如一棵大樹向前倒去。


    皂卒看到了自己脖頸噴散如霧的血珠。


    和眼前如同鬼魅般的身影。


    寒霜般的眸子,冰山似的麵龐,一手橫刀在頸,一手撐住了他的身體,藏於其身後。


    “喂幹嘛呢?怎麽不動了?”


    【斬殺不入流武者,獲得潛修時間,四個月。】


    先前的皂卒已經不能迴答他。


    迴答他的,是一道猶如龍蟒般,從頸部蜿蜒刺出的刀光。


    其後的皂卒大驚失色,下意識倒退一步,剛欲大喊示警,沈翊的刀鋒已經貫穿他的喉嚨。


    【斬殺不入流武者,獲得潛修時間,七個月。】


    沈翊沒有為獲得潛修時間更高興,而是愈發警惕地望向洞窟之外。


    這時,洞窟外麵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馬成兄,你輸咯!”


    “那兩個皂卒現在都沒出來,那賊人指定藏在裏麵偷襲。”


    另一個頗感無奈。


    “看來論追蹤,還是你技高一籌,迴去請你去天香閣舒坦一迴。”


    沈翊眼神微眯,果然……


    他的行蹤已經暴露。


    這兩個隻是探路的嘍囉而已,他真正的對手,是洞窟外守株待兔的兩名玄衣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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