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雨飄在街道上像霧,弱化了燈牌的光芒。易拉罐一骨碌滾進髒水窪,正好擋住蝰蛇模糊的倒影。


    蝰蛇還想演講,但他時間有限。他腦袋裏有根秒針,正在“嗒嗒嗒”地跑,那是老板給他的時限。


    一隻臭貓有什麽了不起。


    蝰蛇擰緊把手,機車轟鳴一聲,燈頭大亮,朝著蘇鶴亭猛衝過去。機車風馳電掣一般,撞開沿途的廣告燈牌,在電光石火間飆至蘇鶴亭身前。


    綿綿細雨打濕蘇鶴亭的兜帽,他在蝰蛇衝到麵前時驟然暴起,像被摁壓的彈簧,轉眼間躍到半人高。


    蝰蛇的眼睛鎖定到蘇鶴亭的動作,但是——


    太快了!


    蘇鶴亭這一腳鉚足了勁,踢在蝰蛇頸側。蝰蛇連把手都沒握住,脖頸“哢”地歪了。人飛出去,重重地砸在側旁的燈牌上。


    “轟!”


    失去操控的機車貼著地麵滑出數米。


    空氣刹那間像是凝固了,雨還在下。


    不對勁。


    蘇鶴亭眯起單眼,忽然感覺到熱。


    這種熱是參加鬥獸場比賽的後遺症,總在危險時刻湧上來,像是被打了強力興奮劑。各種感官功能上調,不受自我意識管束,猶如殺意在沸騰,整體過分亢奮。


    “哢。”


    一聲脆響。


    蝰蛇單手把頭扭正,然後左右晃了一下腦袋,仿佛在感受位置合不合適。


    一條褐色蛇尾從蝰蛇背後爬出,沿著地麵伸長。機甲偽造的表麵塗著鏈狀橢圓斑,看起來和真正的蝰蛇極為相似。這尾巴貼地會發出令人不安的摩擦聲,表明它的底部是純鋼造。


    蝰蛇的上半身也在發生改變。


    褐色鋼製鱗片爬上他的脖頸,猶如細密的黑蟻,眨眼間覆蓋了他的麵部。他頭部被植入體撐起,呈現出模仿蛇類的三角形。


    “臭貓,”蝰蛇說,“跩屁啊。”


    蝰蛇倏地躥起,下一刻就出現在蘇鶴亭眼前。蘇鶴亭後撤,背部卻一涼,他猛地壓下上半身。蝰蛇的尾巴猶如鋼鞭,在半空中掄出詭異的弧度,拍開雨水,釘在了剛才的位置上!


    地麵出現小麵積的龜裂,蝰蛇的尾巴底部黑亮,一看就是精心打造過的植入體。


    “喲噻,”蝰蛇的反應速度比剛才快了太多,繞到後方,“再跑嘛!”


    他靠尾巴支撐,照著蘇鶴亭剛才的動作,彈起身體,一腳踹向蘇鶴亭的頸側。


    蘇鶴亭再次避閃,蝰蛇踢了個空。


    就這個空隙!


    蘇鶴亭鉗住蝰蛇的小腿,身體前傾,把蝰蛇從自己背後砸向身前。


    蝰蛇陡然離地,在被砸下去的過程裏雙臂格擋。果不其然,他一落地,蘇鶴亭的拳頭就照著他頭部猛打。


    草!


    蝰蛇沒料到蘇鶴亭的拳頭這麽硬,打得他臂間發麻。他忽地騰起尾巴,一下纏住蘇鶴亭的頸部,把蘇鶴亭向後勒拽。


    “嘭——”


    蘇鶴亭的兜帽滑落,在被甩出的同一時刻蹬住牆壁,再度暴起。


    “嘭!”


    他一拳砸出了血跡。


    蝰蛇以為他要緩衝,豈料他一拳接著一拳。


    細雨逐漸變大,蘇鶴亭擊出的“嘭嘭嘭”聲持續不斷,到了令人頭皮發麻的地步。


    蝰蛇靠尾巴輪番格擋,拳頭砸出的血跡不斷增加,他都覺得痛了!


    那股興奮沒來由地挾持了蘇鶴亭,他在雨中像是踩到了老天給的點,拳頭不自主地砸出去。


    【殺了他!殺了他!】


    腦袋裏似乎有聲音在呐喊,越來越響,甚至擋住了雨聲。


    蝰蛇纏住蘇鶴亭的手腕,“嗖”地把他吊起來,摔向側旁。


    蘇鶴亭摔進廣告叢裏,一時間各種宣傳語音湧入耳,打斷了他詭異的顱內呐喊。周圍的燈牌轟地掉落,盡數砸在他的身上。


    但是那股興奮感沒有消退。


    “柔柔絲襪,為您——”


    蘇鶴亭一把扯下旁邊吱哇叫的廣告牌。


    蝰蛇感覺不妙:“你不是吧——”


    蘇鶴亭速度快得像是閃現,他掄起廣告牌,把話都沒說完的蝰蛇拍翻在地。


    廣告牌隨即斷裂,裏麵的電子碎屑迸濺。


    蝰蛇仿佛是在用頭接這一下,麵部覆蓋的鱗片登時給打飛幾片。他咽喉一緊,後腦勺被用力撞向地麵。蝰蛇無暇思考,看見蘇鶴亭的手在刹那放大,眼前頓時陷入一片血紅。


    “老子日你板板!”


    痛感頃刻間飆升,蝰蛇發出怒吼。他抬手握住蘇鶴亭的手腕,左眼已經看不見了。


    “刺啦!”


    蘇鶴亭直接拿走了那隻改造眼。


    蝰蛇發出噝噝聲,但不是從嘴巴,而是從頭部。他頭部仿蛇的三角植入體宛如漏氣,在瞬間變癟。一條色彩斑斕的毒液線順著背部向下,經過尾椎的位置,流向尾巴。


    蘇鶴亭手勁兒大到像是要掐死他。


    蝰蛇的頭不正常地後仰。他張大眼睛,被雨水衝刷,在痛叫裏感受到毒液猶如條真正的蛇,正在身體裏流竄。


    蘇鶴亭頂出拇指,迫使蝰蛇暴露出滿是鱗片的頸部。


    “給你老板打個電話,”他的頭發濕透了,“就現在。”


    “說……屁……呢。”蝰蛇唿吸不上,宛如條擱淺的魚。他僅剩的眼睛上翻,喘了幾下,忽然攥緊蘇鶴亭的手腕,朝著上空吼道,“麻批,上噻!”


    舊樓上空猛地躍下一個人,黑色短發霎時散開。對方有隻袖子空蕩蕩的,沒有胳臂。但是他在下落的過程中切換模式,一把雪亮的鋼刀“唰”地伸出袖口。


    刀口鋒利,寒光四射,直往蘇鶴亭的項上人頭而去。


    同時蝰蛇褐色的尾巴微微發亮,靠近尖梢的部位切成尖針,照著蘇鶴亭的後脖子就紮。


    局勢瞬變!


    不等蘇鶴亭後退,後方火星一點,一發子彈精準地爆掉了蝰蛇的尾巴。


    好燙!


    子彈幾乎是貼著蘇鶴亭過去的,他抽空摸了把脖頸,然後蹬腿,動作敏捷地翻了出去。


    “哐!”


    從天而降的鋼刀赫然劈砍在他剛才的位置。


    蘇鶴亭跟新來的鋼刀男打了個招唿,旋身一腳踹向對方的胸口。可是對方的反應同樣極快,猛地後躥,避開了蘇鶴亭這一下,接著掄刀再劈。蘇鶴亭也躲掉了,他抬腳踩住刀背,讓對方不得不俯下身。他接著抬起腿,屈膝幹脆利落地撞向對方的頭部。


    然而鋼刀男又躲開了。


    蝰蛇尾巴尖梢那塊全爆了,毒液濺了一地。他拖著殘軀翻起身,摸到自己的尾椎處,一邊忍受著疼痛,一邊指揮鋼刀男:“砍死他!”


    這貓各方麵都是超水準的,明天的比賽申王恐怕難贏。


    “今晚必須做掉他,”蝰蛇啐了口唾沫,開始碎碎念,“不然老板要扒了你我的皮——”


    他話音沒落,側後方驟然襲來一陣重力。蝰蛇沒有餘力再躲,半個身體被踹得側滾出去。


    這貓還他媽有保鏢!


    蝰蛇滾地後撐住身體,還想再彈起來,但他才仰身,當胸又被踹了一腳。


    這一下可比剛才狠多了!


    蝰蛇的身體擦著地麵,飛出幾米,背部重撞在垃圾桶上,立即嗆出口血。


    那垃圾桶轟然翻倒,易拉罐、報廢品等等全倒在他的身上。


    他今晚運氣不佳,虧大了。


    蝰蛇捂住眼睛,左眼的血還沒有止住,嘴裏的血又漫上來,口齒間全是鐵鏽的味道。他看不清前方來人,反而因為對方的沉默陷入種恐慌,直覺讓他嗅到了危險。


    快跑。


    不然得交待在這裏。


    蝰蛇發出一聲痛喊,抬頭招唿鋼刀男:“走,走!”


    鋼刀男像是聽從口令的小狗,立刻收起鋼刀。蘇鶴亭要留他,他看也不看蘇鶴亭,一個靈巧的晃身閃過,疾步衝過去,單手拖起蝰蛇就跑,過程一氣嗬成,絕不戀戰。


    舊樓都是水泥牆,鋼刀男一甩空袖,再次切換模式。從袖子裏射出幾道鋼釘打在牆上,那鋼釘都帶著細若蛛絲的線。他扛住蝰蛇,幾步躍起,蕩到牆壁上,跑酷般地飛馳,幾個唿吸間就消失在了黑夜裏。


    雨還在細密地下。


    蘇鶴亭沒有追。


    蝰蛇就是他送給衛知新的問候禮。


    他甩了下尾巴上的水,一扭頭就看見了謝枕書。


    “……謝,謝啊。”蘇鶴亭聲音卡殼,因為今天說了太多的謝謝,而他又不擅長這種口頭感謝。


    謝枕書撐開雨傘,偏頭看了眼天色,又看向他:“不迴家嗎?”


    “正準備。”蘇鶴亭插起兜,嘴裏這麽說的,身體卻沒有轉過去。


    氣氛微妙,雨沿著臉頰流,蘇鶴亭甩了甩。他的目光忽然落在謝枕書同樣濕掉的頭發上,腦袋裏“叮”地想到個絕妙的感謝方式,不禁翹起尾巴。


    雖然黑市對拚接人不友好,但拚接人也有娛樂場,蘇鶴亭十分鍾愛其中的某項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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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輕巧地跳過水窪,幾步跑近,逼近謝枕書,一臉嚴肅,直率地問:“一起泡澡嗎?”


    謝枕書略微後仰著身體,不習慣被靠近,那對貓耳就在他的注視裏抖了幾下雨珠。


    “有家不錯的店離這不遠,”蘇鶴亭蠢蠢欲動,眼睛發亮,“這可是我的賽前必備項目。”


    誰能拒絕泡熱水澡?


    還有免費吹風機能用呢。


    他超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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