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蘇若清是得疫,一般人都不敢久留屋內,隻有宋辭敢。於是乎,觀察太子情況的重任便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宋辭頭上。


    但宋辭畢竟是女子,所以像擦拭身子之類的事情還是由下人來做,而她則需要迴避。


    ……


    此時,宋辭正坐在一邊凝神沉思,耳邊突然傳來蘇若清微弱的呻吟聲,時斷時續。


    “冷……好冷……”


    聽到聲響,宋辭立刻迴了神,她起身走至床邊,隻見他眉頭緊蹙,似是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他的麵色慘白如紙,由於多日未曾好好進食、人也變得消瘦起來。臉上無一絲紅潤之色,就像是臥病多年之人一般。


    宋辭看在眼中,心中隱隱作痛,但還不等她細想為何,便被她壓製了下去。


    因為,她不能想,也不願想。


    ……


    雖然得了疫病的人有一段時間會畏冷,但卻不能食用溫補之物。至於原因,自然是有大夫曾開了溫補藥材,可患疫者吃了後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沒過兩天就死了。


    此事一出,不少人來府衙門前大鬧一番,最後還是宋辭拿著冷鳶出來才勉強鎮住了場。


    有了前車之鑒,所有人都像是被束住了手腳一般,無論是宮裏的太醫還是民間的大夫,都不敢再開新方子,就怕再鬧出了人命無法收場。


    因此,雖然已經過去了半月,但依舊沒有任何進展,隻知道此次疫病有七個階段。


    ——類似風寒,癱瘓在床,降低食欲,冷熱交替,陷入昏迷,高燒不退,死。


    也就是說,如果患疫者在第六個階段熬不過高燒便會麵臨死亡。


    但熬過高燒會麵臨什麽,誰也不知道。因為大多數人都死在了第三、第四、第五階段,撐到第六階段的都寥寥無幾,更別說挺過去的了。


    為防變故,宋辭根本不敢給蘇若清服用任何藥,每日隻端來清粥喂下,以確保其能有力氣撐下去。


    蘇若清沒有食欲,但又不忍心拂了她的心意,所以每次都強撐著吃完,但過不了多久又會被吐出來一些。


    宋辭看在眼中,但食用清粥已經是她最後的底線了。所以就算知道他可能會吐,但每次還是會端給他。若到了時辰蘇若清未醒,她就直接掰開他的嘴強灌進去。


    ……


    如今蘇若清已經到了冷熱階段中的畏冷,宋辭知道不能用溫補之方,所以選擇了改變外部環境。


    她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炭火,然後又命人送來了幾床厚被子蓋在他身上。


    盡管如此,蘇若清嘴裏還是喊著冷。


    於是乎,宋辭又命人送來了十幾個湯婆子塞進他被子裏。


    一番折騰後,蘇若清不說話了,但臉上卻布滿了汗,不知是冷的還是熱的。


    眼下情況特殊,宋辭恐擦去汗水後會出現意外,所以便沒再管他,隻按時給他喂水。


    為了能更好的觀察,她索性直接將木椅搬到了床邊。


    看著蘇若清緊閉的雙眼,宋辭眼中閃過擔憂,也閃過糾結。她抿了抿唇,從懷中取出一本醫書,坐下來仔細看著。


    *


    食欲降低後,便是要命的開始。


    所以,在蘇若清進入這個階段後,宋辭除了處理事務時需要離開,其餘時間幾乎是寸步不離的守在屋裏,以防止他出了意外。


    她也不知自己為何會這樣做。


    細究下來,或許是因為他對她太好,所以她不想他死吧。


    ……


    半夜,宋辭伏在案上淺眠,隱約中聽到了蘇若清的聲音。


    “熱……好熱……”


    “熱……”


    宋辭沒想到這熱來的如此之快,於是趕緊滅了炭火,將幾床被褥撂在了一旁,隻留下一個薄被。


    可蘇若清還是喊熱。


    於是乎,宋辭又將湯婆子全部拿了出來。


    可就算如此,情況還是沒有好轉,蘇若清依舊喊著熱。


    宋辭無法,命人從井裏打兩桶冷水送來。


    待水送來後,她先將帕子擱在冷水裏,然後將浸透了冷水的帕子貼在他額間。


    ……


    蘇若清不再說話了,但眉頭依舊皺著,似是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宋辭拿起另一個帕子小心擦拭著他的臉,算算時辰、又喂他喝了溫水。


    又一番折騰後,時間已經來到了後半夜。宋辭困意全無,於是推開門走了出去。


    她抬起頭看向月亮,發現它已經從滿月變成了月牙。她這才驚覺,原來不知不覺間、距離那次中秋已經快過去半月了。


    可這半個月,既快又無比漫長。


    快是因為事情太多,有時候忙著忙著一天便過去了。慢則是因為蘇若清的病情越來越嚴重,看著他痛苦的神情,尤其是翻遍醫書也找不到良藥的時候,她覺得時間太過難熬,像是過去了一輩子。


    看著月亮,宋辭心中感慨萬千,但她並未久留。待稍稍平複了自己的內心後,她又迴到了屋裏,然後翻開了另一本醫書。


    彎月無言,靜靜的照著小院。


    ……


    這幾日,蘇若清在冷熱之間來迴轉換,宋辭可謂是頭痛不已。可除了頭痛外,她又開始擔憂,畢竟若是熬過了冷熱交替,便會陷入昏迷。


    人一旦陷入昏迷,處境便會變得更加艱難,甚至連死都是悄無聲息的。


    想到蘇若清可能會死在昏睡中,宋辭的心情更加沉重,吃飯也沒了胃口。


    可也就是在這時,一個想法在她腦海中成型——疫病最初起於冷熱交替之間,但由於前期症狀與風寒太過相似,所以眾人多將重心放在治療寒症上。但既是冷熱交替之間,會不會是由熱所引起的?也就是說,這次的疫病是熱疾、而非寒症。


    因為是熱疾,所以那些進了溫補之藥與薑湯的人才會死。


    想到這裏,宋辭像是找到了方向一般。她匆匆推開門,命兩個小廝交替著進屋看顧蘇若清後便派人將所有太醫大夫召集在府衙。


    *


    正廳裏,當宋辭將自己的想法說出後立刻引起了他們的重視。


    一大夫恍然,拍腿道:“怪不得,怪不得那些人用了溫補藥材後會死,原來這疫病本身就可能是熱症。熱上加熱,能不死人嗎!”


    此言一出,眾人都微微點頭,顯然是認同此法。可是當宋辭提出用治療熱症的藥材治疫後,眾人又裝起了鵪鶉,一個個默不作聲。


    原因無他,現在情勢太過嚴峻,哪怕一丁點的差錯也可能陷入萬劫之地,何況是這等大事。


    用溫補之藥治死人,他們可以說是疫病無書記載,這情況與風寒類似、所以才用的溫補之法。


    可若是熱症,為中和便需要用寒性藥物。如今他們本就更加畏冷些,若再用寒藥,豈不容易被認作庸醫?


    如果成了還好,若不成呢?


    若開了這個藥方後再死人,自己的聲望不僅會毀於一旦,還要承擔罵名。


    於是乎,誰也不敢在這個站出來。


    宋辭見狀自然知道他們在擔憂什麽,可這一切都是她的猜測、並不一定為真,所以她沒辦法做出保證。


    眾人見她沒有保證,自然更加猶豫。


    宋辭看在眼中,心裏不由得動起怒來。


    若不是需要瞞著皇帝自己精通醫術之事,她大可以自己寫了方子去試,何需非要找一個人擋在前麵,何需要麵對這些……


    見過了那麽久後眾人還在躊躇,宋辭心中自然開始變得厭煩急躁,恨不得綁了他們去寫。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這樣做。


    也正是因為不能,她才陷入這種境地,才會煩躁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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