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辭聞言動作微微一頓,抬眸對上他的眼睛。蘇若清此刻正認真的看著她,神色間隱約帶有一絲祈望。


    因為疫病,他的麵色略顯蒼白,加之他帶著祈盼的目光,無端生了幾分可憐之態。


    宋辭從未見過他如此脆弱的一麵,一時有些怔愣。片刻後,她輕輕點了點頭,將食盒擱在了一邊。


    輕聲問道:“你想吃什麽?我明日可以讓他們做些帶來。”


    蘇若清低頭想了片刻,迴道:“做些清淡的便可。”


    宋辭“嗯”了一聲,想了想後又問:“那你想吃什麽餡的月餅?”


    這一次,蘇若清沒有立刻接言,他低頭沉吟了許久,忽然問道:“新鮮的桂花可以入餡嗎?”


    不知為何,他突然很想念祖母宮裏的桂花糕,於是想嚐嚐由桂花入餡的月餅是什麽味道。


    可現在江州疫病四起,城中有沒有賣月餅的都是個未知數,更何況是聞所未聞的桂花月餅。


    所以,這樣一問便顯得有點故意刁難的意味在。


    所幸宋辭並未往這方麵想,雖然蘇若清的問題很奇怪,但宋辭還是認真的思索了一番,然後如實答道:“不知道。”


    末了,又補充道:“大概可以吧。”


    就是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蘇若清聽後沒有再說話,默默用著飯。


    宋辭如往常一般坐在一邊等著,在蘇若清用完飯後才起身將東西收拾了。


    “其實沒有桂花餡的也可以。”


    在宋辭快要離開時,蘇若清忽然這樣說道。宋辭沒有應聲,直接提著食盒走了。


    屋門打開又合上,不一會兒便傳來落鎖的聲音。蘇若清看著緊閉的屋門,眸中閃過複雜的光。


    雖然隻過了兩天,但他明顯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剛才用飯時,他險些握不住筷子。


    照著如今這個情勢發展,恐怕隻需要再過上一兩日、他便連用飯都要別人伺候。


    一想到這,蘇若清突然悵惘起來,心中擔憂更甚。


    他低頭看了自己的手許久,忽然閉上了眼睛。


    另一邊,宋辭在一棵桂花樹旁站了許久。


    *


    第二日下午,宋辭如往常一般提著食盒來到蘇若清屋裏。與往日不同的是,這次她帶的是兩個人的膳食,還有一盤散發著誘人香氣的月餅。


    蘇若清拿起嚐了一口,是桂花餡的。


    他抬頭望向宋辭,宋辭低頭用飯,顯然沒有要與他說話的意思。


    蘇若清見狀笑了笑,評價道:“桂花月餅很好吃。”


    月餅就月餅,他還非要加上桂花兩字,像是在暗示著什麽。宋辭心中微微有些不快,但又不好發作,於是抬眸瞥了他一眼。


    蘇若清本就在看她,見她忽然抬起了頭,眼中笑意更加明顯。


    刻意找話道:“月餅餡香甜而不澀,怎麽做的?”


    鮮花雖然夠香,但本身卻有澀味。可這桂花月餅卻香甜可口,久了也無苦澀之感,著實不錯。


    雖然他的聲音很溫柔,但聽在宋辭耳邊卻變了味道。他此言比起詢問來,更像是打趣。


    宋辭本不欲迴答,但她不答,蘇若清就一直這樣看著她,顯然是非要聽到她的話才肯罷休。


    宋辭心中頓生不悅。她收迴了視線,冷冷道:“放了糖唄。”


    蘇若清聞言笑出了聲,宋辭微皺起眉,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


    “你笑什麽?”


    莫名其妙的。


    “你總算是說話了。”


    麵對宋辭一臉嚴肅的模樣,他笑著打趣道:“總是緊繃著一張臉,我還以為我欠了你好多錢沒還呢。”


    聞言,宋辭也笑了,但眼神卻是冷的。


    “你我之間,從來不是錢的問題。”


    是原則問題。


    而原則,不可更改。


    後麵的宋辭沒有說,可即便不說蘇若清心裏也明白,所以緊抿著唇不發一言。


    屋內燭光長燃,兩人默默用著飯,誰也沒有再出言打破平靜。


    ……


    宋辭吃著手中的月餅,腦海中又閃過了之前中秋的片段,不免心中有些傷感。


    中秋意在團圓,可在她的記憶中,他們一家人卻從未在中秋這天團聚過。


    在北疆的十二年中,她從未有過中秋的概念,隻知這天的夥食會比往常豐盛一些,母親會親自下廚做些糕點。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也是迴了盛京後她才知道,原來這一天那麽熱鬧。可這熱鬧卻從來與她無關。


    去年中秋,陪在她身邊的是兄長宋朝,前年中秋,陪在她身邊的是祖母沈嵐。


    而今年,則是蘇若清。


    明明是團圓節,卻從未團圓過。


    ……


    外麵隱約有鞭炮聲響起,可屋內卻冷清至極,一點聲音也無。


    靜的可怕。


    中秋佳節,蘇若清不願兩人在沉默中度過,於是在想了想後挑起了話題:“今年冬天,阿朝就該迴京述職了。”


    宋辭聞言眼中閃過詫異,“真的?”


    駐守邊境,無詔不得歸京。就算是述職,也多是兩年一次。如今兩年未到,皇帝怎麽會讓他迴來呢?


    宋辭心中不解,抬眼望向蘇若清。


    對於宋辭的疑惑,蘇若清並沒有多言,隻說了兩個字:“冠禮。”


    宋朝在皇帝身邊多年,不是親子勝似親子。如今宋氏一門隻剩下兩個遺孤,宋朝無長輩在世,皇帝定然會出麵為其主持冠禮。


    蘇若清沒有說話將這些話說出來,但宋辭向來聰慧,自然想到了這層。


    對於這個,她心中略微有些複雜,但卻沒說什麽。


    屋內又靜了下來。


    ……


    “你最近是不是睡的不好?”


    看著她眼下泛起的烏青,蘇若清忽然出聲問道。


    宋辭一怔,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平靜的開口:“我說過,若你表現的好,我會幫你查閱醫書。”


    聞言,蘇若清沒有再說話,隻是望向她的目光多了幾分心疼。


    “辛苦你了。”


    聞言,宋辭微微一愣,望向了他。


    蘇若清認真道:“我病倒的這些日子裏,幸虧有你替我處理這些事務,不然,平縣怕是早就亂了。”


    雖然宋辭從未在他麵前提過,但他豈會想不到。如今他得了疫病,無法出麵交涉。平縣群龍無首,所有事情自然都落在了跟隨他來到這裏的宋辭頭上。


    其擔子多重、責任多重,他心裏很清楚。


    宋辭聞言沒有說話,過了許久後才道:“既然知道,那你就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


    “等你病愈,我便不用再管這些了。”


    雖然知道機會渺茫,蘇若清還是笑了笑。


    “好,我答應你,會好好保重的。你也答應我不要太過操勞好嗎?我已經倒下了,你不能再有事了。”


    不然,我沒辦法向祖母交代,也沒辦法向你哥哥交代。


    宋辭聽後點了點頭。


    ……


    用完飯後,宋辭像往常一樣將所有東西都放迴原位,然後提著食盒離開。


    唯一不同的是,在離開前,她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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