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辭剛一迴到慈安宮,遠遠就看見佩雲迎了上來。“姑娘終於迴來了,老夫人和太後都已經歇下了,奴婢帶您去偏殿。”


    宋辭聽了這話看了一眼亮著燈光的正殿,瞬間便明白了祖母的意思,於是點了點頭跟著佩雲去了偏殿。


    剛一進門,佩雲就招唿著宮女們送來了熱水和帕子,笑著說:“時辰不早了,姑娘洗漱完便歇下吧,明日太後說要帶您與老夫人去金禪寺為宋小將軍祈福。”


    宋辭點頭應了一聲,然後就開始洗漱了起來,等到收拾好以後已經過了三更。


    她躺在床上,腦海中又浮現了剛才佩雲的話。


    金禪寺。


    宋辭眉頭輕蹙,眼中閃過一絲顧慮。


    金禪寺是建立在宮中的佛寺,明日是十六,按理說既然太後去,那宮中妃嬪、皇子皇女們很可能也會跟著。想到這裏,宋辭突然覺得有些頭疼。


    其實宋辭並不信神佛,但沈嵐卻是堅信不疑的,每日在家裏都會為宋朝祈福,有時趕上春光明媚,還會帶著宋辭到桃山上的佛寺中去。


    宋辭雖說不想去,可又不放心沈嵐獨自一人,於是也每每跟了去。她不喜歡裏麵濃濃的香火味,所以每次來時隻在門口等著,從不願進去。


    一想到明日她要陪著祖母和太後去到佛寺裏麵待著,還有可能會遇見蘇若清和其他皇子,她就覺得煩躁,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


    第二日清晨,宋辭頂著兩個濃濃的黑眼圈出了房門,一看就是一夜未眠的結果。沈嵐早早的就起來了,怕宋辭在新的環境睡覺不習慣,因此一直在門外等著。


    當聽見開門聲時,沈嵐立刻轉過了頭,看見她眼下的一片烏青時,沈嵐心疼壞了,忙上前拉著她的手問東東西,最後帶著她進了正殿用飯。


    太後的口味比較清淡,再加上兩人都在齋戒,又顧念著宋辭還在守孝期間,因此早膳主食傳的是紅薯餅、小米粥,配菜有青菜、花菜、黃瓜和番茄,一點葷腥也沒有。


    用完飯,又上了好些點心,太後見宋辭精神不好又命人泡了杯濃茶端上來,而自己和沈嵐口味清淡,用的淡茶。


    宋辭知道太後這是怕自己祈福時犯困,因此很配合的喝完了。


    其實就算沒有這盞濃茶她也是睡不著的,駐守北疆多年,她警惕性很高,睡眠極淺,這樣的日子她早就已經習慣了,因此一夜不睡對她來說也不影響,但太後的好意宋辭也樂得領受,因此也沒多說什麽。


    太後和沈嵐坐在主位上邊品茶邊聊天,而宋辭則和昨日一樣坐在一旁聽著,覺得無趣又用了幾塊點心。


    等到兩人準備出發時,桌子上的幾盤點心基本見了底,太後見此笑著調侃道:“看來小辭的胃口不小哦。”


    宋辭聽後微微一笑沒有反駁,其實她吃的撐死了,但是太無聊了,隻能吃。


    “小孩子長身體,吃的多些也是正常的。”


    太後見宋辭低著頭,以為是自己話說重了於是又笑著開了口,“不用覺得尷尬。”


    宋辭知道太後這是誤會了,但她懶得解釋,於是抬起頭對著她笑了笑,輕輕“嗯”了一聲。


    因為太後喜歡清靜,又愛禮佛,因此當初在建金禪寺時皇帝就命人建在了慈安宮的旁邊,距離慈安宮很近。


    雪天路滑,天氣又冷,於是就決定走過去。路上,宋辭一直跟在沈嵐後麵,看著近在咫尺的金禪寺,她突然出聲問道:“今日祈福是闔宮上下都去嗎?”


    沈嵐還未答話,太後便開了口,“今日沒讓她們跟著。”


    宋辭得了迴答這才放了心,笑著迴應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了。


    到了金禪寺後,宋辭扶著沈嵐上了台階,本想著在和之前一樣在門外等著,卻硬生生被沈嵐拉了進去。


    “外麵風冷,進屋裏待著吧。”


    “哦。”


    宋辭低頭應了一聲,雖然心裏極不情願,但祖母的話不得不聽,她隻得跟著進去了。


    ……


    一進大殿,一座高大的佛像便映入了宋辭的眼簾,再往下是一條極長的香案,上麵還立著許多根未燃完的香。


    身著袈裟的老和尚送來了剛點燃的幾柱香,太後和沈嵐接了,兩人一前一後敬了香,然後便跪坐在蒲團上,雙手合一,緊閉著雙眼,態度虔誠。


    宋辭自進殿起便覺得周身都縈繞著一股香火味,這種感覺讓她不舒服極了。


    就在這時,那和尚又走到宋辭麵前遞上了幾炷香,但宋辭並沒有接過,她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要。


    那和尚似是第一次遇見進了大殿不進香的人,略帶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但終究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搖了搖頭便離開了。


    宋辭耐著性子在殿裏待了好一會兒,最後實在受不了便從一邊悄悄溜出去了。聽寺廟裏的小和尚說西邊有一處涼亭,便想著走過去歇會,然後等沈嵐她們好了再過來。


    誰知還不等宋辭找到那座涼亭,便在路上遇見了迎麵而來的蘇若清。他遠遠看見了宋辭,熱情的向她招著手,麵上掛著一如既往的笑意。


    ……


    宋辭心中一陣無語,但麵上卻不顯,唇角輕扯,假笑道:“好巧,又見麵了。”


    蘇若清聞言輕笑了一聲,“是很巧。”


    宋辭在大殿裏待了很久,身上早就已經沾染了香火的味道,再加上兩人距離很近,蘇若清自然也聞到了,他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突然開口道:“姑娘信佛?”


    “我從不信這些。”她淡淡答道,“我隻信我自己。”


    “那姑娘……”


    “你是不認識我嗎?”


    蘇若清話還未說完宋辭便直接出聲打斷了他,她的眼神煩躁中透著一絲無語,語氣也帶著絲絲怒氣。


    一直姑娘姑娘的,叫的人真煩。


    蘇若清見她這副模樣突然笑了起來,“那你想讓我叫你什麽?”


    他的眼神中透著狡黠的意味,但話卻說的認真,宋辭一時啞然,竟不知道該迴些什麽。


    叫她什麽呢?小辭?


    想到這裏,宋辭突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別了別了,她怕她忍不住想揍他。


    正在宋辭低著頭仔細思索他應該怎麽稱唿她時,蘇若清突然湊近她。


    麵前的風突然被人擋住了,宋辭剛想抬起頭看過去,耳畔突然傳來他的聲音。


    “小辭?”


    他的聲音刻意壓得很低,帶著絲說不出的魅惑,宋辭聽在耳中隻覺得心猛顫一下,而後快速跳動起來。


    久經沙場,宋辭的麵色已經可以做到對任何都波瀾不驚,因此盡管心跳的很快麵上並不顯,可是她的耳朵卻悄悄爬上了兩朵嫣紅,


    蘇若清看著她突然變得有些薄紅的耳朵覺得挺有意思,低下頭輕笑一聲,語氣也更溫柔了幾分。


    “我這樣叫你可好?”


    宋辭聽了這話瞬間迴過神來,抬起頭正對上他含笑的雙眼,自然也看清了他眼底的揶揄,但現在的重點不是這個!


    因為她直到現在才發現蘇若清距離她多麽近,他的氣息噴在她的耳邊,獨屬於他身上的味道縈繞在她的鼻尖,宋辭隻覺得自己要瘋掉了,心跳又快了幾分。


    “怎麽不說話?”


    蘇若清的聲音再次響起,溫熱的氣息在冷風中更加明顯的被她感受到,宋辭隻覺得全身像突然過了電流一樣,突然有些發軟。她輕咽了一下口水,條件反射似的突然往後退了兩步,有些尷尬的撇過眼去,直到冷風把她的燥熱吹散才迴過頭。


    蘇若清見此眉毛輕挑,笑問道,“你這是害羞了麽?”


    宋辭聞言輕嗬了一聲,“害羞?我宋辭的字典裏就沒有害羞這個詞!”


    “哦?”


    蘇若清揶揄的看了她一眼,“那我怎麽看到某人的耳朵剛才紅的厲害?”


    宋辭在心裏白了他一眼,生硬的迴道,“天冷凍的。”


    “哦——”


    蘇若清把尾音拖的長長的,一雙好看的眼睛緊緊盯著她的臉,“那現在還冷嗎?”


    宋辭明白他是故意要拿自己尋開心了,抬起眸子微微瞥了他一眼,“冷,你要幫我暖暖嗎?”


    蘇若清笑了,“也不是不行。”


    宋辭聞言抬起頭看著他,卻見他眼底藏著滿滿的笑意。


    “隻是不知道你想我怎麽暖。”他溫柔問道。


    宋辭嘴角噙著笑,“自然是用手暖了。”


    話音剛落她就將手伸了出去,輕輕覆在蘇若清的手腕處,一臉淡然。


    她的指尖微涼,冷與熱的觸碰讓蘇若清瞬間僵住,條件反射似的突然跳開了。他輕咳一聲,有些不自在的撇開臉。


    宋辭見他反應如此強烈的反應噗嗤一笑,當看到他不知何時已經紅了的耳朵時更是毫不留情的大笑了起來。


    “殿下這是害羞了嗎?沒想到殿下的臉皮那麽薄啊?”


    蘇若清咳得更厲害了,不止耳朵,就連臉頰也染上了一抹淡淡紅暈。


    在宋辭上下打量他時,蘇若清突然從懷裏取出一個毛茸茸的東西撂了過去,宋辭伸手接過,原來是護手用的物件。由於剛從他懷裏取出,宋辭甚至能透過絨毛感受到他的體溫。


    “用這個暖手吧。”蘇若清看她又在走神,出聲道。


    “哦。”宋辭應了一聲,將手放進了絨毛裏層,果真很暖和。


    注意到蘇若清欲言又止的樣子,宋辭無奈的看了他一眼,“你有話直說便是。”


    蘇若清猶豫了半晌,最後輕輕吐出了四個字,“男女有別。”


    “什麽?”


    宋辭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於是蘇若清隻得再一次重複,“我說男女有別!”


    末了又道:“你如今也到了議親的年紀,也該注意些了,盛京不比北疆,言行舉止還是注意些為好,免得被壞了名聲。”


    宋辭聞言輕笑了一聲,“你說的很對,但我沒想過要成親。所以,他們要說說便是,我不在乎。”


    可是蘇若清卻並不認同她的話,認真道:“雖說謠言止於智者,但三人成虎,不可不防。我知道你胸有丘壑,我也從來不認為女子該被諸多禮教束縛,但是現在,在如今的大淵,女子之清譽是很重要的。你可以不為自己想,但是要顧及國公府的名聲。”


    宋辭明白他說這話是為了自己著想,因此也沒反駁,低著頭不發一言,看其模樣像極了在思索。


    正當蘇若清以為她不會再說話時,她突然開口了。


    “你不是說隻把我當妹妹看嗎?哥哥給妹妹暖手,難不成也不行?”


    宋辭這句話問的極妙,蘇若清想反駁卻無言以對。若說成,他們終歸不是親兄妹;若說不成,依她的意思便是自己沒將她當妹妹看。


    這問話問的狡猾,頗有些強詞奪理的意味,但確實問住了蘇若清,一時啞口無言。


    宋辭見他吃癟的模樣心情突然順暢了起來,甚至覺得身上沾染的香火味也沒那麽討厭了,她露出了十分明媚的笑臉,眼神中頗有些得意之色,當然,也有存心看蘇若清熱鬧的心思。


    蘇若清本來還在糾結如何說,看她這副模樣突然就忘了思索。他的眸光突然變得柔和,裏麵藏著一分淡淡的笑意,嘴角也不自覺的輕揚了起來。


    良久,歎道,“你總歸是有理的。”


    宋辭輕哼了一聲,“我又沒說錯,自然是有理的。還是說……”


    她說話的聲音突然頓住,然後又朝前走了幾步,在離蘇若清極近的位置停住腳,若有所思的看著他的眼睛,繼續剛才斷了的話:“還是說,你口是心非,心懷齷齪?”


    “我從不騙人。”蘇若清坦然道,“尤其是像你這樣的小姑娘。”


    “小姑娘?”


    宋辭似是聽到了什麽有意思的事情突然笑了起來,隻是眼神卻冷的嚇人。“七歲便殺過人的小姑娘?”


    她的語氣很冷,如冬日裏河麵上的冰層,透著股股寒氣。


    “蘇若清,我承認我曾經有幾分喜歡你,但你也不要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我宋辭,不是你能招惹的人,所以……”


    她頓了頓,在蘇若清的注視下將手中的絨毛放進他的手中,然後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目光微嘲。


    “你對付閨閣小姐的那一套對我來說沒有用!我不管你是出於什麽樣的目的想要保護我,真心也好,利用也罷,我都不在乎。但是!”


    她的眼神突然變得冷冽,“你若是覺得自己能拉我入局,未免也太小看我宋辭了!”


    “我最後再說一次,我從未想過拉你入局。”


    蘇若清正了正神色,語氣堅定又認真。可宋辭對此卻毫不在意,淡淡迴道,“隨你怎麽說。”


    蘇若清無奈,但終歸沒有多說什麽。


    “不過……”


    宋辭突然話鋒一轉,“我倒是挺期待你的表現的,太子哥哥!”


    最後四個字她咬的很重,但蘇若清聽到後卻揚了揚眉,他低著頭注視注視著她,眸光溫和。


    “我也是。”他迴道,“我也想看看小辭的表現。”


    宋辭與他視線對上的時候突然側過臉,心中劃過一絲異樣。


    “不是說男女有別嗎?你別離我那麽近。”


    “不是你說的我是你哥哥嗎?”


    “……”


    “怎麽?又不認了?”


    “……”


    宋辭不想再聽他說話了,於是趕緊轉過了身,“我要迴去了。”她突然道,然後也不等他迴答就立刻離開了這裏,她走的極快,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蘇若清看著她的背影又是一笑,在後麵喊道,“你走慢些,小心別摔了。”


    我怎麽可能會摔!看不起誰呢!宋辭在心中怒吼,然後走的更快了。


    蘇若清就這樣盯著她,直到宋辭完全消失在他的視野中才收迴了目光。


    他麵上的溫和笑意瞬間消散,取之而來的是滿臉淡漠。明明看著是溫柔到極致的人,卻像隔絕於塵世之外,給人疏離之感。


    蘇若清就那樣站了半晌,直到天空再次飄雪才迴過神來。“今年的雪,下的真久。”


    他喃喃道,想到北疆的災情,蘇若清突然擔憂了起來。


    不知阿朝如何了?北疆的災情嚴不嚴重?又有多少人埋在了白雪之下?


    想到這裏,他的眉頭皺的更深了,眼裏也帶著化不開的憂愁。


    最後,他輕歎了一口氣,而後離開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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