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暢在獄中自盡後,不過半月,曾經如日中天的劉氏便已被誅了九族,從此不複存在。


    國公府中,宋辭靜靜聽著手下人送來的消息,淡淡應了一聲後便在院中練起劍來。


    ……


    自那一日宋辭孤身一人入宮麵聖的事跡在盛京傳開後,便有不少世家小姐給宋辭遞了帖子,但宋辭從未應過,隻呆在院裏練劍。時間久了,連宋朝都有些擔心她不適應盛京的生活,勸誡她多出去看看。


    宋辭不堪其擾。


    正巧,梨園近日新上了兩出戲——護國英雄和富貴夢。前者說的是宋璟夫婦為護北境以身殉國之事,後者則是講述了劉氏一夕之間滿門傾頹的故事。


    比起去赴那些無聊的宴會,宋辭顯然對這兩出戲更感興趣些。於是在宋朝麵前將帖子放在一邊,出去看戲了。


    宋朝雖然無奈,但好歹宋辭願意出去了,因此也沒說什麽,隻提醒她不要忘了晚上切磋一事。


    ……


    宋辭來到梨園後,裏麵已經坐了許多人。她向來不喜吵鬧,於是便讓小廝帶自己去二樓雅間。可是,由於她來的太晚,雅間早已經被預訂完了。


    宋辭見狀雖然覺得有些可惜,但也沒表現出什麽,轉身便打算離開。可是還沒等她走到門口,一小廝便連忙過來喊住了她,說有人願意邀請她一同觀戲,詢問她是否願意。


    說罷,他指了二樓的一個雅間,宋辭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見窗邊正站著一個人。


    那人白衣墨發,容顏俊逸,正是曾經幫了她、後來靈堂再見的恩人。


    那人自然注意到了宋辭的視線,對著她微微笑了笑。


    ……


    宋辭略微思索了片刻,道:“帶路吧。”


    “是,客官您往這兒來。”


    小廝笑著迴道,走在前麵為其引路。宋辭見狀收迴了視線,緩緩跟在他身後。


    小廝將宋辭帶到一個寫著“梅”字的房門外,還不等他開口房門便從裏麵打開了。那人站在門邊,對著宋辭做了個請的手勢。


    宋辭見此微微頷了下首,道了聲謝後便直接進去了。


    兩人入座後,便有小廝上了茶點。緊接著,戲台上突然傳來敲鑼打鼓之聲——戲,開始了。


    宋辭看著台上那兩個提槍的身影時,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懷念,待看到兩人雙雙殉國後,宋辭突然撇開了視線。


    戲還在唱,但宋辭的心思已經明顯不在這裏了,那人見狀默默遞給宋辭一盞熱茶,然後又看向了台上,並未多言。


    宋辭將熱茶喝了,那人突然“咦”了一聲。她有些不解,於是抬眸望去。


    那人搖了搖頭,笑道:“沒什麽,隻是一直沒瞧見姑娘的身影,有些意外。”


    “……”


    宋辭涼涼瞥了他一眼,無奈道:“這出戲主要講述的是我父母忠義殉國之舉,又不是掃北之事,當然不會有我。”


    那人揚了揚眉並未說話,過了許久才道:“下麵一出是富貴夢,姑娘要看嗎?”


    “劉氏通敵叛國,得此結果也是咎由自取,有什麽好看的?”


    說罷,她站起身子向那人微微行了一禮,道:“今日多謝公子邀請,趕明個我也請公子看出戲。”


    “好啊。”那人笑著迴道,“但不知姑娘打算去何處尋我?總不能還是要靠緣分吧?”


    “這……”


    宋辭明顯愣了一下,顯然並未想過這個。她垂眸思索了片刻,道:“若公子不介意,可以留下一個住址。”


    那人聞言笑著搖了搖頭,“我的住址不太方便透露,這樣吧,若姑娘有時間可以提前一天派人來趟梨園,到時,我自會前來赴約。”


    “好啊。”


    宋辭點了點頭,“那便這樣說定了。”


    ……


    自那日分別後,宋辭得了一套新的劍法,於是又開始在院中練起劍來,因此便將這件事情拋到了一邊。待到想起來時,又過去了許多天。


    她派人去梨園說了一聲,在第二日午飯後到了梨園,彼時,那人已經等在了那裏。


    他麵前放著兩盞熱茶,聽到動靜後才微微側頭,對著趕來的宋辭輕輕一笑,端的一副溫潤如玉的世家公子模樣,可說出的話卻與他此刻的表現大相徑庭。


    “姑娘許久沒有消息,我還以為姑娘將在下忘了呢。”


    “額……”


    他這話說的曖昧,但宋辭聽到的重點卻顯然不在這裏。她想到自己因大意險些忘了這件事,麵上閃過一絲尷尬,但嘴上卻道:“沒,我一直記著呢,隻不過梨園最近沒排什麽好戲罷了。”


    “哦?”


    那人聞言揚了揚眉,瞥了眼台上後若有所思的看著宋辭,笑問道:“所以姑娘約在下來看《西廂記》是……”


    !!!


    宋辭昨日定的急,所以並未注意到今日梨園排的是什麽戲,聽了那人的話宋辭突然望向台上。待看清台上正上演著是何劇情時,宋辭麵色微變,第一次知道了什麽叫尷尬。


    她暗自瞥了一眼對麵的人,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此曲詞藻華麗,韻律好。”


    “哦,原是這樣。”那人笑著抿了口茶,“我還以為姑娘是想要暗示什麽呢。”


    宋辭聞言並未說話,抬眸看了他許久,似是想透過他的眼睛看清他內心的真實想法。可她看了許久,除了那抹笑意外,他的眼睛中再無其他。


    他並未透露過姓名,所以宋辭並不知曉其真實身份,隻是隱約覺得他的家世並不簡單。因為她曾經派人私下打聽過,但都一無所獲。


    她雖然心中好奇,但對方不說,她也不好追問,隻得等著。


    “你想多了,我連公子姓甚名誰、家住何處都不知道,又會暗示你什麽呢?”


    那人聞言笑了笑,半開玩笑半似認真道:“那若是你知我姓名、知我家住何處呢?”


    宋辭笑笑沒有接話,又抿了口茶,顯然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可那人卻不依不饒,再一次問道:“姑娘為何不說話?”


    “公子願意當贅婿嗎?”


    ……


    這次換對方不說話了。宋辭也並不在意他迴不迴答,再次看向了台上。


    良久,那人輕笑了一聲。


    “這恐怕不行,我是家中長子,以後要繼承家業的。”


    宋辭沒有理他,依舊看著台上。


    那人還欲再說些什麽,宋辭卻突然打斷了他。


    “你若再說話,便自己看吧。”


    “……”


    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著,台下時不時響起掌聲和喝彩聲,熱鬧極了。


    但這樣熱鬧的氛圍裏,雅間卻出奇的安靜。兩個人都默默看著台上的演出,誰也不發一言。


    一曲終了,宋辭說了句“告辭”後便徑直起了身,可還不等她走出房門,身後便傳來一道溫柔的聲音:


    “姑娘長居禹州,恐怕還沒有好好逛過盛京。盛京繁華,更是有不少美景,姑娘若是覺得在府中太悶,梅林倒是個清幽的好去處。”


    宋辭聞言頓住了腳步,轉頭看了他一眼。


    “多謝提醒。”


    說罷,她頭也不迴的離開了,徒留那人在雅間內坐著。


    ……


    宋辭迴去後依舊躲在院中習武練劍,並不出門。隻是時間久了,送來的帖子越來越多,實在是惹人厭煩。


    這還不是最要緊的,最要緊的是,她哥哥也勸她多出去看看,說是可以結交些閨中密友。


    宋辭無法,隻得接過小廝遞上來的帖子,點頭應了下來,但第二天卻早早出了府,任誰也尋不到半分蹤跡。


    宋朝開始還經常勸誡,時間久了之後也大抵摸清了她的性子,盡管無奈,也隻得由著她了。


    宋辭見此也樂得清淨,每日天一亮便帶著冰心離開,直到天黑透了才迴來。


    ……


    在盛京待的久了,宋辭也對盛京的各大家族之間有了初步的了解,隻是名字和人不太能對的上。但她並不打算與其相交,因此倒也沒在意。


    至於盛京……


    盛京確實是個好地方。


    盛京的冬來的格外緩慢,不似禹州的冬日,大雪總是來的又急又冷,能凍死人。盛京的冬雖冷卻不似北疆嚴寒,盛京的雪美麗飄逸也不似北疆厚重,比起北疆,就連盛京冬日的風也顯得溫柔。


    盛京的冬日很美,城外有與護城河相距不遠的十裏梅花林和種植了千年鬆柏的桃山,城內有雅致的竹園。無論是文人墨客、官員親貴還是商人百姓都喜歡去這些地方賞玩。


    文人作詩、閑人賞景,十分有意趣。


    文人嫌棄梅林裏全是梅花太過俗氣,比不得竹園雅致,比不得鬆柏有本性,因此去的都是些富貴商人和百姓,可宋辭卻不這樣覺得。


    比起雅致備受紈絝子弟追捧的竹園和文人摯愛的鬆柏,她最愛護城河外的十裏梅花。


    冬日裏,天氣愈是嚴寒梅花開的愈豔、愈美。白的似雪、紅的如火,黃的若秋日穀,粉的像天邊霞……十分好看。


    可來人太多,總是有些喧鬧,宋辭找了許久才找到一個清幽處。


    梅林西北角最邊緣處有一條河自此流過,河邊有一棵百年鬆柏,樹幹極其粗大。宋辭每每來時,總愛先轉一圈後在樹下練劍。


    等到累了再跳到鬆柏上小憩,手裏拿著一本詩集,醒著時翻看品析,睡著時蓋在臉上遮擋陽光。


    隻要她來,往往一呆就是一整日,直到太陽將將落山才意盡而返。


    日子雖然過的簡單,倒也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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