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辭來到暗室時,錢廣義已經被人綁在了刑架上,由四個月影衛看守。


    見宋辭進來,四人立即行禮,宋辭擺了擺手,看向了中間那個陷入昏迷的人。她從袖中取出一個綠釉小瓷瓶,拔開木塞在他鼻下停了兩三秒。


    “將他潑醒。”


    宋辭將瓷瓶重新收入袖中,沉聲吩咐道。


    話音剛落,兩邊的人迅速提來兩盆混了冰的冷水。


    兩盆冷水依次從他頭上重重澆下,刺激的錢廣義狠狠打了個寒戰。他費力睜開眼睛,隻見宋辭正站在他的麵前,一手按在腰間劍上,目光淩厲而冰冷。


    “說!你為什麽要幫劉暢傳遞消息給北胡,我父親待你不好嗎?為什麽要背叛!”


    錢廣義睜開眼睛還未看清眼前的情況,宋辭便突然發問,她眼中隱忍著怒意,聲音如地獄而來的催命曲。


    !!!


    宋辭一番問話驚出了錢廣義一身冷汗,他猛然攥緊雙手,極力保持著平靜。


    “少將軍,你在說些什麽?屬下跟隨國公數十年,怎麽會背叛國公呢!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誤會?”


    宋辭看著他冷冷一笑,“所以,你覺得是我冤枉了你?”


    錢廣義聞言搖了搖頭,迴道:“屬下不敢!”


    但隨後又道:“少將軍英勇睿智,怎麽會平白無故冤枉了屬下,想來是手下人誤傳了消息。”


    宋辭聞言嗤笑一聲,目光冷冷落在他身上,並未出聲。


    宋辭的沉默讓錢廣義心中更加恐慌,他仔細迴憶著之前的事,實在想不明白自己是從哪裏開始暴露了,明明格木山下……


    想到格木山,錢廣義眼神一變。他精神一向很好,怎麽會無緣無故昏了過去?!


    他突然想到什麽,抬起頭不可置信的看向宋辭。


    難道那時她就已經知道了?


    宋辭將他的變化盡收眼底,她右手輕輕摩挲著劍柄,眼中殺意一閃而逝。


    “錢廣義,凡事做了就有痕跡,你以為你掩蓋筆跡便讓人無處可尋了嗎?你以為你遮了容貌換了聲音、便不會有人認得你嗎!”


    說到這裏,宋辭聲音陡然變得森冷,目光直直落在他臉上。


    !!!


    錢廣義心下大震,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他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一個字,隻怔怔望著她。


    宋辭耐心已然告罄,她反手將冰心抽出,直接橫在了他脖子上。


    “若你想活,便自己將一切說出來,若不想,我立刻送你下去。反正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我都已經知道了,所以……”她看向他的眼睛,輕輕扯了扯唇角:“你這條命,在我麵前算不得什麽。想死還是想活,全在你。”


    錢廣義聞言不語,綁在身後的雙手攥緊又鬆開,鬆開又攥緊,直到許久後才道:“我可以說,但劉暢挾持了我的家人,你必須要先保證他們的安全!”


    “你還沒有資格和我談條件。”宋辭略帶嘲弄的看著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你好像還沒認清楚現實,現在不是我要聽你說,而是你說了才能活!”


    “劉暢既能將人藏起來,我便一定能將人翻出來。除非他死了!”


    說到這裏,宋辭眼中閃過一絲玩味,聲音突然變得輕柔:“我是什麽樣的人,想必錢將軍心裏定然清楚。屆時你家人落在我手裏,可就不是死那麽簡單了。”


    錢廣義聞言眼中閃過絕望,他緊抿著唇,似是還在糾結。宋辭不語,將手中劍收迴劍鞘,轉頭看向了等在一旁的青玉。


    青玉會意,立刻走到宋辭身側。


    “迴去告訴青姝,將錢廣義家人找出來。”


    “是!”


    青玉應了一聲,立刻下去辦了。


    錢廣義知她是故意在自己麵前吩咐的,可他知道又能如何?事情早已脫離了既定軌道。


    想到這裏,錢廣義重重歎了一口氣,將知道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是我傳遞的消息,並且不是第一次。”


    “不用說這些。你隻需告訴我,劉暢究竟許了你什麽好處,居然能讓你背叛曾經的救命恩人。”


    “他們以我家人性命相逼,我……”


    “無能為力?”


    不等他把話說完,宋辭便直接接了上去。


    她靜靜望著他,眼中閃過一絲譏諷:“錢廣義,你的家人,難道不是你親手送出去的嗎!”


    錢廣義啞然,抬起頭不可置信的看向她。


    “當年,我父親說要以禹州為家,毅然離開京城,所以,身邊的副將也都是帶著家眷。可你,卻在元豐十一年,以母親養病為由,將家人送迴了紀陽老家,後來聽說,你的母親死了,妻兒改嫁他人,兒子不知所蹤……”


    說及此處,宋辭突然笑了起來,但眼神卻變得更加冰冷:“我記得那時你還消沉過一段時日,是我父親寬慰的你,可如今看來,想必在那時,你就已經搭上了太師的船吧?”


    錢廣義低頭不語,顯然是默認了此事。


    “為什麽?”宋辭緊攥著右手,雙目已然變得猩紅:“我父親待你恩重如山,你為什麽要背叛他!”


    “你說呢!”


    麵對宋辭的步步逼問,錢廣義突然提高了音量。他額頭青筋暴起,目光緊緊盯著宋辭。


    “你覺得是為什麽!他想精忠報國,他想留在禹州,可他問過別人想不想嗎!我當年與他一起打了那麽多年的仗,好不容易去了盛京,可是他卻自請來了北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老子拚命打仗,為的是榮華富貴!為的是封狼居胥!而不是一直待在這裏!在這裏待的每時每刻,都讓我覺得無比憋屈!”


    說到這裏,錢廣義已然變成了怒吼,但宋辭卻平靜的看著他,問道:“所以,這就是你背叛的理由?”


    “難道這還不夠嗎?我想成名,想出頭,想讓別人都仰望我!劉暢許我富貴,保我功名,我為何不能為他效命?”


    宋辭聞言並未有所反應,她平靜道:“可你這是通敵,是叛國。”


    聽到宋辭的這句話,錢廣義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國不以善待我,我為何要以忠報國?”


    錢廣義抬眼看著她,目光中盡是嘲諷。“您生來就是國公之女,天資聰慧,又怎麽會體會我們這些小人物的心酸和想要向上爬的決心!”


    “我是不懂,但你有一句話說錯了。你本應身死亂巷,可如今卻為國公副將,由此可見,國並未對你不善,而是你不忠於國。”


    錢廣義似是沒想到宋辭會這樣說,一時怔在了那裏。


    宋辭將一切弄清楚後也不欲與他廢話,轉頭對月影衛吩咐道:“將他帶下去,秘密押運迴京。”


    “是!”


    在兩人押著錢廣義離開後,宋辭將最後剩下的一人叫了過來。


    “宗主有何吩咐?”


    宋辭眸光微沉,緩緩說道:“派一人迴去告訴青姝,讓她想辦法向盛京傳遞個消息,就說:錢廣義已經招了。”


    ……


    宋辭審訊完迴去時已是後半夜了,想著明日還要早起,她將要帶走的東西一一收拾完畢,蓋上被子就直接睡下了。


    第二日天一亮,宋辭洗漱完後立刻前往了靈堂。


    此刻,靈堂裏已經站了不少人。宋辭來到棺木旁,右手輕輕撫摸過棺身,柔聲道:“父親母親,小辭帶你們迴家了……”


    說罷,宋辭深深吸了一口氣,高聲道:


    “起棺!”


    話音剛落,宋辭懷抱著父母牌位走在最前方。十二個抬棺人將棺木抬起,緊緊跟在宋辭身後。


    宋辭出來時,何躍魏風已經帶著人等在了門口。待確認棺木牢牢放在車上後,宋辭一手抱著牌位,騎上馬走到隊伍最前端。


    魏風一轉頭便看見了宋辭有些蒼白的臉,他輕歎了一口氣,騎馬走到了宋辭身邊,輕聲道:“少將軍,我看你神色有些疲憊,不然還是先坐馬車吧。”


    宋辭搖了搖頭,“無妨。”


    “你……”


    魏風還欲再說什麽,卻被宋辭伸手製止,她看著他,認真說道:“我想親自引路,帶他們迴家。”


    魏風聽後望向她的目光有些擔憂,但他清楚:宋辭決定的事情向來不會更改,他說再多也是無用功,因此沒再說話,隻輕聲歎了口氣。


    ……


    等何躍將所有事宜都打點好後,騎馬來到了宋辭的另一側。


    感覺到兩人微妙的氣氛,他用眼神詢問著魏風,可魏風卻搖了搖頭,示意他沒事。


    何躍見此隻得收迴了視線,對宋辭道:“稟少主,可以啟程了。”


    宋辭聞言點了點頭,看著隊伍後跟著的大批月影衛,她垂眸沉思了片刻,道:“月影衛不必跟著了,隻留八人充當國公府護衛,其餘的便迴去吧。”


    何躍應了聲“是”,立刻去辦了。


    待他迴來後,隊伍已經準備出發。宋辭將牌位分別遞給了何躍、魏風二人,然後看向了不遠處拿著白幡的士兵。那士兵會意,立刻上前將手裏的白幡遞給宋辭。


    白幡,又名引魂幡,乃引領逝者靈魂迴家的旗幟。一般來說,家中有人去世隻需把白幡放在家門口即可,可宋璟與何梓情況特殊,由於路途遙遠的緣故,因此需要一人舉著帶路。


    宋辭接過後一手牽著韁繩,另一隻手將白幡高高舉起,大聲喊道:“啟程!”


    語落,眾人立刻催動馬匹,隊伍有條不紊的離開禹州城,朝著盛京的方向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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