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廷玥上前拉住楚蕭的衣袖,似要確定他口中消息的真偽,“你再說一遍!”


    收到棠茵去世的消息,楚蕭心裏也不好受,畢竟對麵是楚國大皇子,隻能耐著性子向他解釋,“此消息千真萬確,屬下已反複確認,確準無誤。”


    楚廷玥神色慌亂,口中念念有詞,又拉著楚蕭細問:“那她是何時去世,你可知曉?”


    “何時?”


    楚蕭思索一瞬,恭敬迴他,“約是三日之前。”


    居然是三日前!


    也就是說……


    他夢到美人,是從她死後的第二日開始……


    兩人在夢中相知相守,恩愛有加,昨夜大婚圓房,隻差臨門一腳。


    第一日夢醒,楚廷玥還在想,若是日後迴到楚國,再想辦法將美人接到楚宮為妃,該有何等美妙。


    可惜啊可惜,美人居然在死後才來到他的夢中。


    惋惜與悵然若失的同時,楚廷玥背後逐漸泛起一陣涼意。


    美人托夢,不會是想與他結為陰親吧?!


    夢中之景再次浮現在眼前,良久,楚廷玥背著手轉身,目光空洞,陷入沉思。


    心亂如麻,思緒如紛紛揚揚的落葉,不知飄向何方。


    楚蕭在身後規矩垂首,隻當是楚廷玥惋惜於獻上的美人不能再替他討好秦王。


    他全然不知,自己最為敬重的大皇子,差點就在夢中與他深愛的小狐妖春風一度。


    室內,兩人各有所思,皇宮內另一邊,秦慕正在遣散宮中諸多美人。


    有附屬國獻上的,也有他為了尋找香氣緩解頭痛,從別國換來的,這些人數一數也有二十餘人。


    一眾美人裏,唯一去過的,也隻有魏姬那處。


    美人們依依不舍地坐上馬車,反複迴眸,希望秦王迴心轉意。


    在秦宮裏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又不用伺候主子看人臉色,哪裏有比這更好的差事。


    秦慕要把人送走,不少人哭哭啼啼不願離開,都哭喪著臉,垂首小聲抽泣。


    不時抬起水光瀲灩的眸子,可憐楚楚地看秦慕幾眼。


    其中,隻有魏姬一臉正色,毫無留情地掀開簾子上了馬車。


    身後跟著的侍女是從魏國陪她一道來秦的,見她如此灑脫,心下了然:主子應當對秦王沒有什麽留戀。


    秦慕負手而立,望著遠去的馬車,心中卻無半分波瀾。


    那些美人於他,不過是解一時之需,如今既已無用,自當遣散。


    馬車接連駛出秦宮,秦慕拂袖抬步,留下孤傲背影。


    禦書房內。


    影衛半跪迴稟,聲如沉鍾:“迴王上,蘇婧估計還有兩日抵至邊界。”


    秦慕微微頷首,神色冷峻,“繼續跟著,一旦得到消息,就地正法。”


    影衛聽令,繼續迴道:“蘇婧似乎警惕很高,一路上不得旁人近身。屬下曾按國師指示接近,於昨夜聽到她在夢中喃喃自語。說是要把什麽東西丟出府去……”


    秦慕身側,正是頹靡不振,眼底青黑的莫子規。


    他雖是站立,背部卻佝僂下來,像是有巨嶽臨身,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像是想到了什麽,莫子規突然上前,言辭懇切:“王上,不如直接派臣前去,臣定能尋迴她。”


    他幾乎將國師府內外找了一遍,都沒有找到小狐狸的屍體。又派人在秦國上下暗中搜尋,目前還未得到消息。


    蘇婧沉睡多年,昔日奴仆早已不在,誰又會替她做事?


    莫子規開始懷疑,小狐狸或許趁著蘇婧將她帶出冰室,找機會逃了出去……


    她是不是還活在世上!


    否則,怎會連屍體的下落都找不到呢。


    若是如此,他需得去往其他國家看看,萬一……萬一能再見到她!


    莫子規親自取丹,可以說是他親手殺了棠茵,如今又丟了屍首,已經連續幾日保持著瘋魔狀態。


    看到他發紅雙目,秦慕沉默片刻,似在思索其中利弊。


    狹長的眼眸微抬,而後緩緩開口:“也罷,你且去尋,若有消息,速速來報。”


    心中悲歎一聲,對於小狐狸的死亡,他的痛心比起莫子規隻多不少。


    更何況他在狐狸去世後知道了真相——小狐狸內心所愛之人始終是他。


    自她服下丹藥,睜開眼後看到他,將一顆真心捧到他的麵前,愛他入骨,甚至於過分偏執。


    是他太過於貪心,得到了美人的全部愛意,還試圖進一步將她磨去利爪,困於牢籠,打造一個完美情人。


    結果適得其反。


    小狐狸在被他拋棄後自暴自棄,或許真如莫子規所言那般故意引誘他,想要借此抒發內心不滿。


    所以才會被莫子規貿然取走妖丹,最終斃命。


    他怪莫子規要用美人的妖丹去救一個前朝罪臣之女,又恨當時的自己為何不能再多愛她一些。


    若是曾經的愛意如同今日這般充沛,又豈會將美人輕易交於旁人之手。


    莫子規去尋棠茵,秦慕雖想跟著一同前去,無奈還有千萬朝事等他去處理。


    翌日卯時,朝堂之上,群臣肅立。


    昨日,二十餘馬車自秦宮出宮,此事傳得沸沸揚揚,眾臣皆知秦慕遣散後宮之事,心中各有所思。


    無人敢於進諫,一時間氣氛凝重,秦慕高坐龍椅,威嚴肅穆,見座下眾人沉默相視,約莫猜到一些。


    許久,有大臣躊躇上前,垂眸啟奏:“王上,後宮既已遣散,當早立王後,以安社稷。”


    其餘眾臣皆屏息凝神,關注著秦慕的神色。


    秦慕微微皺眉,未置可否,他心中仍念著那小狐狸,又豈會輕易立後。


    別說是立後,就是這世間美人,他已見過人間最美殊色,又豈會再輕易對其他女子動心。


    秦慕未有表示,沉默垂眸,不像先前那般陰沉,群臣見後,互相看一眼,緊接著,開始議論紛紛,各抒己見。


    有人提議選秀女,充實後宮;有人則認為當以國事為重,不宜過早立後。


    秦慕聽著群臣之言,心中煩亂,他揮揮手,示意眾人安靜。


    “後宮之事,容後再議。”


    秦慕開始不耐,群臣聞言,皆俯首稱是。


    本該就此退朝,禦史大人卻突然冒了出來開始勸諫:“王上先前得一美人。沉溺美色,十多日未曾早朝,如今遣散後宮,這其中可是有那美人?若是想遣散旁人獨寵美人,此舉可是萬萬不可。”


    朝堂之上,氣氛驟凝。


    禦史大人此言一出,眾臣皆心驚膽戰,唯恐秦慕震怒。


    秦慕聞言,麵色一沉,眼中閃過一絲不悅。


    目光略過台下眾人的麵龐,最終停在虞丞相身上。


    奇怪的是,這當初勸誡他最多的丞相,此時此刻卻默不作聲,立於一旁。


    隨意抬手退朝,沒有理會禦史之言,臨走前特意召見虞丞相來禦書房。


    虞丞相亦步亦趨地跟著,總覺得這高大君王比起之前多了分頹然之氣。


    這份萎靡,不是一個帝王該有的。


    虞丞相按下心中不安,默默抬眼看他,碰巧與他淩厲的眸子對上。


    拱手後退一步,頷首道:“王上……王上喚臣前來,所為何事?”


    秦慕以指敲擊桌麵,每一下都敲在虞丞相心裏,弄得他惶恐不安,一時間不上不下。


    “丞相曾於宮殿之外等候寡人三日有餘,敢問丞相,這是誰的主意?”


    “影衛來報,說丞相受傷第二日便能在府中與愛妾一起唱曲聽琴,對於此事,丞相做何解釋……”


    座上之人威嚴肅穆,渾身上下帶著一股肅殺之氣,這是秦慕發火殺人的前兆。


    虞丞相見此,便知此事不宜隱瞞,立刻跪下,將事情的經過悉數告知。


    “……微臣雖身負重傷,卻感覺不到任何疼痛,現在想來,此事確實過於詭異。”


    虞丞相所說之言,印證了秦慕多數猜想,思索須臾,隨意揮手命他退下。


    單手支著額角,周身縈繞著一股心如死灰的頹然之氣。


    若說遇到棠茵前的秦王是妖冶邪佞、威嚴貴氣。


    此時自暴自棄,為情所困的帝王,就難免看起來有些落寞無神。


    先前,他誤認小狐狸性情暴虐,與他不差分毫。他要求美人性格獨特,又忌憚美人過於強勢。


    等到迷霧散去,真相顯露,方才知曉,美人以淩厲示人,嬌縱蠻橫,不過都是吸引他,愛慕他的手段。


    小狐狸柔軟的內心,還是他最愛的純淨善良,哪怕失去所有記憶,也沒有因此改變本性。


    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心中苦澀難平。


    獨坐宮中,神色黯然,滿心懊悔。


    曾經他錯怪美人,如今佳人已去,空餘悔恨繞心間。


    一切都已經晚了,現在悔恨又有何用。


    在秋風瑟瑟之中來到美人曾居住過的寢宮。


    往昔之景,曆曆在目。


    仿佛還能在這聽到美人歡愉的輕笑之聲。


    兩人歡愛過的每一個場景裏,美人笑靨如春花,羞澀的眼底,隻映出他一人身影。


    昔日美好的一切,均被他親手摧毀,如今思及,隻覺心如刀絞,悲痛不得自已。


    【叮!男主秦慕好感度99%】


    【叮!男主秦慕虐心值95%】


    去往魏國的馬車上,化成狐狸原型的棠茵在係統提示音下悠悠轉醒。


    係統搓著後腦勺,抱歉一笑,【不好意思茵茵,我先前忘記將提示音關掉。】


    正好醒了,棠茵又看了眼莫子規的數值:好感度95%,虐心值80%。


    對比一看,莫子規那邊就有點異常。


    棠茵將數值指給係統看,【估計是他發覺到一些蛛絲馬跡,發現我並沒有死。】


    係統百分百信任棠茵的攻略,伸著懶腰,【我感覺這個世界快要結束了。】


    棠茵在魏姬腿上伸直身子,又縮成一團,享受著她的按摩,迴複係統:【我也覺得差不多了。】


    馬車外的侍女掀開車簾,見魏姬抱著通體雪白的狐狸,心中警惕更甚。


    如今妖怪橫行,荒郊野外出了一隻攔路的狐狸,怎麽看都很離譜。


    不由得想到昨日,馬車悠悠,正行駛於古道之上。


    魏姬蛾眉微蹙,越過秦魏邊界,看了眼後路景色,似有心事。


    啟簾而望時,碰巧在道路前方看到一隻小狐狸蜷縮於路旁。


    雪白的小狐狸楚楚可憐,似乎是餓極了。


    魏姬心中一軟,不顧侍女阻攔,毅然下車。她輕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將小狐狸抱於懷中。


    小狐狸似有所感,微微睜開雙眸,露出深綠色的眸子,美得像空中繁星,剔透晶亮,散發著蠱人光輝。


    魏姬總覺得這雙眼睛在哪裏見過,一時想不起來,抱著小狐狸坐上馬車,輕撫她的皮毛。


    棠茵感受著魏姬的溫柔,安靜地闔起眼眸,看著是快累壞了。


    魏姬將其置於馬車之內,以軟毯鋪墊,一路上,親自精心照料小狐狸,喂食清水與食物。


    她總覺著這隻狐狸有靈性,即使迴到魏國,也將她始終抱在懷中。


    馬車緩慢,足足行了有七八日。


    秦慕曾用城池換走魏姬,見她歸來,魏王以最高禮儀接待。


    當然,隻是一場晚宴是遠遠不夠的。


    魏王為魏國百姓安危,將魏姬交於秦慕,這些年來一直對她心中有愧。


    他不是合格的君主,更不是合格的兄長。


    為不辱沒皇室聲譽,堂堂魏國公主,隻能以普通女子身份去往秦國為妾。


    魏國王宮,華燈初上。


    為迎接公主迴國,宮內張燈結彩,熱鬧非凡。


    魏姬懷抱小狐狸步入王宮,眾人皆對這奇特的景象投來好奇目光。


    魏王見魏姬歸來,滿臉喜色,然目光觸及那小狐狸時,亦露出疑惑之色。


    “魏姬一路辛苦,隻是…你懷裏這隻狐狸從何而來?”


    魏姬微微欠身,迴道:“此狐乃草民歸途中所遇,見其可憐,便帶了迴來。”


    魏王微微頷首,雖心中仍有疑慮,卻也未再多言。


    如此美麗的狐狸,看著倒是不普通,更像是一隻從天界而來的靈狐。


    宴會開始,她從魏姬懷中探出小腦袋,好奇張望,活動間靈動如仙。


    毛發通體潔白,似那雲端飄落的雪。


    魏王一向喜愛動物,見她可愛機靈,心頭一軟,接著就要問魏姬討要:“妹……呃,魏姬,你這懷裏的小狐狸看著倒是可愛,抱上來給寡人瞧瞧。”


    棠茵雙目澄澈,如碧水深潭,眨巴著眼睛,在魏王伸手時主動蹭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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