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這話玩笑中帶著客氣,寧明歌卻不會自視甚高地以為,籌集糧草一事非她不可。


    隻是寧明歌此刻的心情並不平靜。


    徐靖出征西北,這一去至少要三年的時間。


    曆任朝廷的封邊大臣,都不可攜帶親眷。


    害怕沒了家人的羈絆,大臣們在邊疆擁兵自重。


    男人們在外麵發展事業無可厚非。


    可對於留守家中的女眷來說,丈夫遠在千裏,自己則困守在內宅之中。


    有情義的男人,還能惦念著家中的妻子,時不時寄來書信。


    沒良心的男人,則在駐守的當地納一房又一房的美妾,膩味了將人打發迴老家。


    每年邊關將士凱旋的時候,老宅的妻子們總是期盼中帶著惶惶不安。


    喜的是終於可以夫妻團聚。


    怕的是丈夫身邊早有別人取代了自己的位置。


    寧明歌先前的焦躁、不安、甚至對徐靖發火,其實都是因為要掩蓋她內心的不安。


    可如今,陛下給了她這樣一次機會。


    一次可以靠自己抓住命運的機會!


    隻要她能夠順利完成陛下交給她的籌集軍需的任務,她就能名正言順前往西北。


    脫離深宅大院,西北自有她的一番廣闊天地,還能和徐靖夫妻團聚。


    寧明歌一言不發地跪在地上。


    皇帝還以為她被這突如其來的任務嚇退了。


    皇帝:“你若不想——”


    寧明歌不顧禮數搶白道:“臣婦願意!


    陛下能夠信任臣婦,將籌集軍需這麽重要的任務交給我,我自當肝腦塗地,不負聖恩。”


    皇帝滿意地點點頭,“那一切就交給徐夫人了。”


    徐靖這人雖然年輕但是能力突出,且背後沒有任何世家的勢力,皇帝其實很信任他。


    這次出使西北,徐靖唯一的顧慮便是眼前的這位新婚妻子。


    偏偏寧明歌在經商上很有手段,皇帝對她同樣另眼相看。


    此次安排寧明歌籌集軍需,既利用了她個人出色的能力,又給他們夫婦一個順水人情,好讓他們夫妻團聚。


    最後還找到一個劍指戶部的筏子。


    可謂一舉三得!


    皇帝對自己的布局可謂十分滿意!


    他轉身看向在邊上喝茶的淮陽王,輕咳一聲,“六弟!”


    淮陽王穆然被點到名字,狐疑地看向自己的皇兄,“皇兄,有何吩咐?”


    皇帝:“從國庫裏麵拿錢,等到戶部清點完畢,秋收隻怕都結束了。


    籌集軍需的銀兩,先從你淮陽王府的賬上出!”


    還有一個理由皇帝沒有說。


    動用了國庫的銀兩,康明一行人的行蹤就暴露了,很容易半路消失,畢竟先前就有不少這樣的例子。


    淮陽王“砰”地放下手中的茶碗,氣急敗壞道:“憑什麽我出錢?我一個閑散王爺,哪裏有這種身家?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要麽皇兄把我家抄了吧!”


    皇帝並未計較淮陽王言語上的僭越,畢竟每次掏銀子,淮陽王就會搬出吵架的言論。


    他們兄弟二人都習慣了。


    寧明歌麵對這樣的場麵,大氣都不敢喘,最終還是淮陽王敗下陣來。


    他磨磨唧唧從腰間摸出一枚印章,仔細叮囑道:“徐夫人,這可是我的全部家當了,還請你節省一點花。”


    雖然皇帝最終會把錢還迴來,但那估計都是猴年馬月的時候了。


    徐靖夫婦去了西北,最能替都察院撈錢的一對走了。


    淮陽王暗自感慨,不知道什麽時候他的荷包才能再鼓起來。


    皇帝:“馮文。”


    馮文是掌印太監的名字。


    很快掌印太監馮文帶著一人來到室內。


    馮文:“陛下,您要的人,我給您帶來了。”


    皇帝上下打量著馮文身邊的小太監。


    來人歲數不大,看樣子二十出頭的年紀,一進來就恭敬地跪在地上。


    皇帝:“這人什麽來曆?”


    馮文介紹道:“迴稟陛下,這人是司禮監下麵酒醋麵局的小太監,能被選中是因為他會些拳腳,力氣大,且熟悉市場上糧食的價格,人也比較機靈。


    跟在康明大人和徐夫人身邊,可以打打雜、跑跑腿。”


    皇帝對於馮文的安排似乎十分滿意,認同道:“你這人選得不錯。


    此行司禮監推薦的人選,不需要多麽的聰明,但是要聽話,特別是聽徐夫人的話。”


    說話間,戶部被皇帝點名的康明也到了。


    他人一進來,率先迎來皇帝的打趣,“康明,你還是老樣子,人年紀不大,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


    朕把你放在戶部多年,那些戶部的滑泥鰍怎麽就沒有教會你一點呢?”


    康明恭敬地向皇帝行禮,開口道:“微臣愧對陛下的信任——”


    他的話被皇帝打斷道:“好了,還是收起你那一套吧!


    剛才從戶部過來,你的上司和同僚,可有交代你什麽?”


    康明的視線落在皇帝身邊的掌印太監身上。


    康明:“陛下,籌集西北軍需是關係家國安危的大事,怎可讓內監插手。”


    寧明歌感覺到室內和睦的氣氛有些變化。


    這康大人,死板到了迂腐的程度。


    他就差點指著掌印太監的鼻子,罵他閹人誤國!


    寧明歌分神留意身邊跪在地上,馮掌印口中跑腿小太監。


    他雙拳微微握緊,扣在膝蓋上。


    拳上的青筋出賣了他此刻的心情。


    皇帝玩味地看了康明一眼,“這話是誰和你說的?楊閣老?還是戶部尚書?


    康明啊,你以為此行籌集糧草,你和——”


    皇帝的話說到一半忽然停頓了一下。


    “和司禮監的人,誰為正,誰為副?”


    康明猛地抬頭,不可思議地看著皇帝。


    難道陛下想要讓司禮監主持此次的軍需籌集?


    不可能!


    陛下就算再信任閹黨,也萬不可能將這麽大的事情交給對方!


    皇帝繼續說道:“你和司禮監的人,不過都是拋出去掩人耳目的。此行西北籌集軍需的特使,另有其人。”


    康明忽然鬆了一口氣,有些迴味過來。


    原來之前陛下是在逗他。


    就聽皇帝說道:“此次出行,康明你一切都要聽從徐夫人的安排,在危急之下,你甚至要用自己的性命,確保徐夫人的平安!”


    康明有些懵了。


    用自己的性命,換取上官的平安,這樣的話語,他聽過不止一次。


    不過這次他的上官。


    姓徐,名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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