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那等足以左右國運的奇人,務必要為皇權所用,萬萬不能留在帝姬府!”


    聽到這話,李弘也沉默了一會兒。


    過了片刻。


    他才笑著指了指對麵的蒲團:“開疆莫急,坐下說。”


    秦開疆微微點頭,盤腿坐在了李弘對麵。


    李弘不急不慢地倒上兩杯茶,將其中一杯推到了秦開疆麵前:“上次見麵有幾位長老在,我沒找到機會跟你說,星羅這個孩子的確與眾不同,若一點機會也不給也怪可惜的,所以我打算讓她試試。”


    “這……”


    秦開疆眉頭微皺:“這還有給機會的必要麽?蒲鳴龍與長公主的下場,我們已經看到了。”


    沾染那血脈的。


    隻有一直不碰圖騰源炁,還有隻煉化了一道圖騰源炁的蒲鳴竹是正常的。


    若李星羅登基,必定直麵圖騰源炁的誘惑。


    他清楚。


    扛不住!


    如果是臣子,尚且有希望壓住欲念。


    如果是皇帝,那……


    李弘笑容有些苦澀:“畢竟是婉君的孩子,而且星羅的確要優秀一些。”


    秦開疆遲疑片刻,還是點頭道:“那陛下打算怎麽試?”


    李弘仿佛想到了什麽痛苦的經曆,眼底閃過一抹晦暗,緩緩吐出了四個字:“諸神遺跡!”


    秦開疆:“!”


    這段記憶,的確堪稱幾人的夢魘。


    即便現在已經突破戰神境,想起來也會心有餘悸。


    他搖了搖頭。


    把話題又移迴了最初:“不論帝姬能不能通過考驗,空虛道長這個煉器師,都不應該留在帝姬府。此般國之重器放在帝姬府,萬一對帝姬死心塌地,以後……”


    他之前隻知道傀儡。


    雖然驚豔,心中卻還是忍不住有些輕視。


    因為傀儡隻是微末小道,除非能將傀儡成本壓到極低的水準,不然光是戰損傀儡修複,都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結果一次軍演,一件通訊法器,直接讓他對空虛道長的認知,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轉變。


    戰場是這個樣子的。


    除了平原騎兵對衝,還有固定陣地的攻城守城,其他戰鬥通信都是極為關鍵的因素。


    往往一個信息傳遞成功與否,就能左右一場戰役的勝負。


    第一輪軍演也能看出來,近乎無阻的通訊,再加上頂級的紀律性,必能爆發出相當恐怖的戰力。


    可通訊法器成本極高,能煉製的人也少之又少。


    所以軍中隻有特別重要的人才能持有一個。


    可現在……


    要知道,軍演給各家煉製軍械的時間隻有一個月,一個月的時間,就煉製出了這麽多法器,而且成本都在三十兩以下。


    哪怕這種東西,隻有空虛道長一個人能煉,也能有十分驚人的產量。


    這樣的人,如果對李星羅死心塌地,到時一切結束時,對大乾是不可估量的損失。


    李弘笑著搖了搖頭:“我的人一直在注意著他,就連星羅也隻見過他的傀儡。”


    “嗯?”


    秦開疆若有所思,如果隻見過傀儡,那就說明他與李星羅的關係也就那樣,至少遠遠沒有到死心塌地的地步。


    李弘繼續說道:“他拜入帝姬府,就是因為星羅仇視妖族。即便沒有星羅,朝廷也會繼續清算妖官集團,大戰不可避免,你說心懷這般鴻鵠之誌的人,會因為一個帝姬,而放棄心中抱負?”


    秦開疆沉默。


    然後點頭。


    他認同了。


    從小到大,李弘一直是他摯友。


    他最佩服李弘的就是,這位皇帝的容人之量。


    正是因為李弘敢用人。


    所以才能讓大乾在這麽短的時間實現中興。


    雖然這種中興危機四伏,每一次博弈都兇險萬分。


    但也隻有這樣,才能將大乾從近乎必亡的局勢下救迴來。


    而且看現在,勝算已經不小了。


    當然。


    容人之量的前提是,識人之智。


    既然這樣,那就選擇繼續相信他。


    李弘有些慚愧:“潤月被幽禁了很多年,一直在修心養性,隻為換一次跟你相見的機會,今日……還請莫要怪我。”


    秦開疆:“……”


    他總不能說,李潤月已經跟蒲鳴龍搭上了。


    雖說李弘有容人之量,但隻要是量,就一定有一個度。


    神使血脈,未必在那個度裏麵。


    他站起身,喟歎一聲:“當年的事,不提也罷,隻是今日之尷尬,以後還是能免則免吧!”


    “嗯!”


    李弘笑了笑:“開疆!可以開始了!”


    秦開疆點了點頭,然後醞釀了一會兒情緒。


    緊接著。


    暴怒出口:“那些廢物妖官,居然還要留著?朝廷的軍餉,他們一個子兒也不配吃!”


    情緒之強,就連房間內貼的隔音符都瞬間被撕碎。


    李弘不急不慢道:“若他們全線潰敗,削一些軍費開支的確無可厚非,但他們也是大乾功臣,開疆你又何必如此急切?”


    “哼!”


    秦開疆冷哼一聲:“留著這群害群之馬,大乾何愁不亡?陛下,您老了,刀鈍了!”


    說罷。


    摔門離去。


    一向脾氣溫和的李弘,也被氣得忍不住大喘氣:“你,你……”


    ……


    閣樓不近,現場很嘈雜,所以吵架的聲音並不明顯。


    但在場不少人都是頂級高手,隻要有心留意,再嘈雜的環境,再小的聲音,他們也能把關鍵信息剝離出來。


    聽到這些話。


    大猿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些。


    雖說李弘對妖官集團的屢屢打壓,讓他心中十分不悅。


    但現在看來,李弘隻是想讓妖官集團聽話,而非真的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相比於秦開疆,這個皇帝已經溫和太多了。


    聽到這段對話。


    大猿心中的戾氣消減了大半,但並不代表他接受了這個結果。


    這段時間妖官集團的遭遇,還是讓他無比窩火。


    照目前的情況來看。


    王猛和秦延瑛帶的這兩支,實力雖然不算強,但有著那麽多通訊法器,實力不容小覷。


    還有尤天獵帶領的安南王牌軍,還有李恆帶領的禁軍王牌軍,更是有著極強的威脅。


    想要讓皇帝打消削減軍費的念頭,就必須把這四支全都摁死。


    恐怕……


    並不容易!


    ……


    “牧野!”


    白玉璣溫柔地招了招手,旋即把挨著李星羅的位置空出來,自己坐在旁邊。


    秦牧野和李星羅心中都有些驚詫。


    雖說這是主位,在外的確應該處處照顧一家之主的麵子。


    可你這讓得也太流暢了。


    一點不吃醋麽?


    秦牧野心中有些毛毛的,以前自家娘子在房事上很保守,可最近卻特別配合。


    雖說讓他幸福得想要暈厥過去。


    可心中卻是越來越沒底。


    就好像,每一夜都是最後一夜一樣。


    怕是秦開疆的出現,又反反複複喚醒她的仇恨,讓她更加堅定離開的決心。


    今天又這麽大方地讓出挨著李星羅的位置。


    他心中有些emo。


    外表卻不動聲色,大大方方地坐到了兩人中間,旋即握住白玉璣的小手。


    李星羅看了一眼兩人握著的手,飛快把目光移開,不去胡思亂想。


    秦牧野笑著問道:“剛才廣告打的挺好啊!”


    李星羅淡笑:“怎麽?世子把烏鷺搶走了,還想把空虛道長也搶走?”


    這話明顯是說給別人聽得。


    但秦牧野又隱隱約約聽出了一絲酸楚。


    他笑了笑。


    沒有說話。


    而是朝閣樓的方向看了一眼。


    這兩位老同誌又演戲耍猴。


    不過也正常,最近對妖官的打壓越來越明顯了,要是再讓他們知道皇帝和元帥是穿一條褲子的,估計就要原地爆炸了。


    秦牧野搖了搖頭,就開始觀察尤天獵的對手了。


    同樣是資源攻守戰。


    尤天獵一方沒有通訊法器,雖然沒辦法速通,卻也展現了極強的軍隊素養。


    一步一步,穩紮穩打,速度的確不算誇張,卻是勝率最高的打法。


    頂級運營隊。


    秦牧野光是代入一下,就能感覺到敵方的窒息。


    有種巔峰skt的感覺。


    有點難搞啊!


    白玉璣小聲道:“牧野,感覺他們硬實力比你們強好多。”


    秦牧野有些驚訝:“你還懂這個?”


    白玉璣神色有些複雜:“肯定要自學一點。”


    之前她還不理解,秦家為什麽能夠把西南諸國壓製得死死的。


    但今天她明白了。


    即便把單兵修為的影響降到最低,這種令行禁止的紀律,還有精妙無比的配合,都是她見過的軍隊不能比擬的。


    才三百人,並且還在軍械上束手束腳,都尚且如此。


    若真到了戰場上全力施為,對方得有多麽窒息?


    最恐怖的是。


    尤天獵雖然是宗師,但再安南軍中並不是特別有名。


    這種將軍都能做到如此,那其他將軍呢?


    白玉璣忽然就明白了,即便殺了秦開疆,安南也不會垮,他們的人才實在太多了。


    當然。


    她也沒想過能把整個安南擊垮。


    秦牧野咂了咂嘴:“那些可是安南精銳中的精銳,的確不是我們這些二三線的禁軍能比的,就算占了通訊法器的便宜,用常規戰術,我們的勝算也很難超過五成,如果是平原戰和攻城戰,希望就更渺茫了。”


    李星羅在旁說道:“所以你們就想多打閃電戰,利用賽程原則,在前半段規避他們?”


    秦牧野拱手恭維:“帝姬果然慧眼如炬!”


    李星羅輕哼了一聲,傲嬌地無視了他的奉承。


    心中卻在默默點頭。


    對這次軍演,兵部有專門的評估團隊,會對每一場對戰打分,然後通過積分決定下一場的分組,表現最好的對戰表現最差的。


    打了閃電戰,下一個對手就一定相對不強。


    對手越不強,就越能保存實力和戰術。


    還能騰出時間觀察後麵的對手。


    幾乎完美。


    而且她也看出來了,秦延瑛根本就沒有發揮出真正的實力,至少遠遠沒有達到她曆史戰績的輝煌。


    哪怕尤天獵這些年進步迅速,甚至已經成為了安南軍的中堅,在指揮上也未必趕上了秦延瑛,即便秦延瑛在京都“荒廢”了這麽多年。


    有些事情,天賦就是能壓過一切努力。


    秦延瑛毫無疑問就是領兵打仗的怪胎,不然在秦家也不可能那麽受重視。


    雖說實力還沒有突破宗師。


    但在軍演中,任何與宗師之道相關的力量都會被禁用,不然就視作棄權,隻要遵循軍演的規則,就算秦開疆進去,也隻能算作四品巔峰。


    所以,雙方差距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大。


    當然,也很大。


    至少從剛才的觀察來看,在合圍和追殺的過程中,那些二三線禁軍還是有瑕疵的,在一些要求較高的變陣上,還是有些跟不上秦延瑛的指揮節奏。


    秦牧野想要拿到秦家的宗師傳承,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哎!


    李星羅忽然感覺秦牧野的經曆跟自己很像。


    雖說秦牧野有一條平庸的退路,但他卻並沒有選,而是堅定地站在了自己的身旁。


    他比自己堅強得多。


    自己隻是坐在他旁邊,就能感受到一股力量在挺著自己。


    很安心。


    又很心虛。


    我真的配麽?


    “帝姬?”


    白玉璣側過臉,好奇地看著她:“你眼睛為什麽有些紅?”


    李星羅慌忙把視線移開,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一直在盯著秦牧野看。


    瞥了一眼兩人握著的手。


    妒意升騰。


    卻又被很快撲散,變成一股淡淡的酸澀湧上心頭。


    她笑了笑:“最近修煉出了岔子,經常睡不好。”


    “噢……”


    白玉璣輕笑了一聲:“我也容易失眠,不過最近撿到了一個好寶貝,用了之後每天都睡得很香。等以後時機合適了,我送給你。”


    秦牧野:“???”


    不是?


    你說的這個寶貝正經麽?


    ……


    軍演共三十四支軍隊。


    算上輪空,一共需要六輪。


    所以軍演也隻有六天。


    前三天,秦延瑛和王猛兩隻軍隊基本都是簡單模式。


    雖說整體素質都不算頂尖,但站著通訊的便利加上嚴明的軍紀,吊打那些指揮混亂的混編精銳一點問題都沒有。


    這些天世族和妖官鬧得不可開交。


    雙方的軍人本來就有矛盾,隻不過因為其他方麵的利益,這些矛盾一直被壓著沒有爆發,但現在軍費削減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了。


    雙方都不想承認自己菜,所以就瘋狂互相指責。


    妖官責怪人族士兵單兵能力差。


    人族將軍指責妖官不聽指揮。


    反正都已經紅溫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某個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兵部尚書,在喝醉酒的時候,不小心透露了軍隊改製的內容,大概就是削減軍費,然後在編製上對人族士兵和妖官進行一定程度的剝離。


    放在以前,肯定沒有人同意。


    因為他們覺得,離了這些妖官,前線會打得特別吃力。


    可現在……


    第三天打完,隻剩下了五支軍隊。


    王猛,嶺南邊軍,純人族。


    秦延瑛,二三線禁軍,純人族。


    尤天獵,安南精銳,純人族。


    李恆,禁軍王牌混編部隊,雖然有妖官,但都被李恆指揮得服服帖帖的。


    還有最後一支混編,一路打得跌跌撞撞,後來碰見的對手,因為內訌,進到秘境還沒有半個時辰,就開始了內部互毆,最終選擇了棄權。


    他們不戰而勝,並且戰鬥結束最快,取得了輪空的資格。


    控製變量法還不會麽?


    軍隊的戰鬥力,到底是不聽指揮的妖官更重要,還是令行禁止的指揮和嚴明的軍紀更重要?


    加上他們本來就在軍中受盡了委屈,聽到改製內容,立刻表明了可以接受切割。


    隻要處處向這四支軍隊看齊。


    就算沒有妖官,他們也有信心讓邊軍戰鬥力不衰退。


    當然。


    他們此舉,遭到了家族的否決。


    但他們沒有選擇繼續忍氣吞聲,一些熱血青年和中年,甚至衝到了宗祠直接逼宮。


    上方下方同時壓力拉爆,各家家主也被迫選擇了妥協。


    別的方麵說不清楚。


    但軍隊方麵,世族和妖官集團馬上就會切割幹淨了。


    第四天。


    西北混編軍輪空。


    秦延瑛對王猛。


    尤天獵對李恆。


    此刻。


    秦家幾位長老,也都接替了傀儡的掌控權,神色凝重地看著校場。


    前些天。


    秦延瑛和王猛這兩支軍隊,幾乎沒有暴露什麽戰術,甚至說他們隻用了一個戰術,那就是圍繞通訊能力差距瘋狂做文章。


    一路看起來勢如破竹。


    其實是不顯山不露水。


    他們都清楚,這完全不是秦延瑛的上限。


    若真的全力施為,就算尤天獵帶的是最精銳的安南軍,也未必能把勝率穩到八成以上。


    秦開疆今日也跟幾位長老坐在了一起。


    他神色平淡:“幾位長老,延瑛之前一直在跟王猛對練,雙方已經知根知底,王猛想要贏定會使出渾身解數,今日便是摸延瑛底的關鍵時刻。


    諸位也知道,延瑛天生就是帶兵的料子,有時候她的路數我也摸不準。


    如今用通訊法器訓練了一個多月,誰都不知道她能把那些老戰術玩出什麽花。


    今日還請各位勠力同心,分析延瑛的戰略布局。


    不然明日失去宗師傳承,不能在二十歲之前突破宗師,即便當上了世子,也未必能夠服眾。”


    幾位長老齊齊點頭:“放心!”


    說罷。


    便全神貫注地看向觀影玉璧。


    就是這種熟人局,才能盡可能地逼出戰術。


    這次。


    他們連安南王牌和禁軍王牌的對陣都不看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秦延瑛和王猛的身上。


    王猛進入秘境了!


    王猛熱身了!


    王猛自殺了!


    王猛……


    嗯?


    王猛棄權了?


    不是?


    你棄權了,我們還觀察雞毛啊?


    兩隊六百多人剛進去不到一刻鍾就被傳送了出來。


    傳進去的時候什麽樣,傳出來的時候還是什麽樣。


    秦家大長老拍案而起:“王猛你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


    王猛哈哈大笑:“我們戰術都是延瑛將軍教的,同樣的戰術,徒弟還能打敗師父了?老子棄權,你能咋地?”


    秦開疆:“???”


    秦家眾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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