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話。


    邕王府之行非常順利。


    李恭的病很重,但沒有傳得那麽重。


    畢竟是一個讀書人,哪怕行事軟弱荒唐了些,卻也沒有不明事理,見到秦牧野和李星羅時,還保有著讀書人應有的風度。


    李銳也沒有大國重臣的架子,就像是一個普通的老父親。


    平靜地照顧兒子。


    熱情地招待客人。


    【主命格·帝國壁壘】:國之棟梁,中流砥柱。


    【命格品階】:三品(1279/1280)


    【批注】:克貪心,扶賢君,大乾中興的從龍重臣。然白發人送黑發人,中原動亂之時,已心力衰退,後死戰殉國。


    【提示】:命格浮動超過500時,可獲得命格技《龍壁》。


    ——


    【主命格·洪流殘礫】:洪流之中,庸人難自救。


    【命格品階】:七品(79/80)


    【批注】:性情軟弱,順夫庸父,逆子喪命之後,其妻成為大乾棋子,因長久不能見麵,後鬱鬱而終。


    秦牧野有些頭疼。


    好像把李恭媳婦留著,也造不成太大的改變啊?


    沒轍。


    命就是這樣。


    如果那麽容易改變,就不叫命運了。


    隻是可惜,如此國家棟梁,居然因為區區一個李寶寶廢掉了。


    秦牧野心中同情,卻什麽也做不到。


    道理誰都懂。


    但做到的又能有幾個?


    誰又沒點軟肋呢?


    寬慰過了,送上禮物。


    他便跟李星羅一起出了邕王府。


    馬車上,李星羅還是不說話。


    隻是靜靜地坐著。


    她不說。


    秦牧野也不說,就靜靜地聽著車輪轉動的聲音,時不時地看她一眼。


    不知過了多久。


    車頭響起車夫的聲音:“世子!鎮南府已經到了。”


    “哎!”


    秦牧野應了一聲,旋即看向李星羅:“你要是沒話交代,那我可就迴了啊!”


    李星羅有些煩躁,想說“趕緊迴”,猶豫了一會兒,又把話咽了迴去。


    她咬了咬牙:“你娘子到底是真身體不舒服,還是假不舒服?”


    “她我不知道。”


    秦牧野有些無奈:“我覺得你好像有點不舒服。”


    李星羅不悅道:“我能舒服麽?你能不能告訴她,以後……”


    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她感覺自己思想有些問題,剛才居然想說,讓白玉璣以後不要鑽秦牧野的被窩。


    這已經不是思想有問題了。


    而是邏輯有漏洞。


    自己要的,隻是秦牧野跟白玉璣和離之後,跟自己用婚姻綁定利益。


    既然這樣,那秦牧野有沒有跟白玉璣同房,乃至同房多少次,跟自己並沒有什麽關係?


    感情?


    自己可能想過,但自認為不是占比太多。


    可既然不多,為什麽會有這麽強的嫉妒情緒?


    之前明明看到他倆那什麽,內心都毫無波瀾的。


    怎麽現在看不到了,反而開始了?


    “什麽?”


    秦牧野問道。


    李星羅煩躁地揉了揉眉心:“沒事!”


    “你別動!”


    秦牧野捧起她的臉,盯著她的眼睛看了一會兒。


    他感覺李星羅的狀態有些太過不正常。


    可看了一會兒,發現她隻是有些心緒雜亂,卻並沒有走火入魔的跡象。


    迴想一下今天的經過,感覺像是吃醋,但想了想時間,勁兒未免也太大了。


    而且兩人現在的關係,應該還沒有到吃醋的地步吧?


    “你……能不能鬆開?”


    李星羅躲開了他的眼睛,聲音有些小。


    秦牧野這才發覺,自己掌心有些發燙,而她的麵頰,也浮現出了兩團紅暈。


    而她眸子裏,卻有幾分落寞之色。


    李星羅把他的手拍開:“等迴去,我就把這一身衣服剪了。”


    “別啊!我覺得挺好看的。”


    “我穿什麽衣服,看的是我自己的心情,與你覺得好不好看什麽幹係?”


    “……”


    “你趕緊下車吧,晚上去帝姬府取你們要的東西,直接找蒲嬤嬤就好,不用通知我。”


    說著。


    便把秦牧野推下了馬車。


    “唿!”


    李星羅籲了一口氣,蜷著雙腿抱著膝,靜靜地發起了呆。


    這些天,她好像得到了很多東西。


    本來應該很高興的。


    但總感覺有些聲音在告訴她,這些東西她都不配有。


    “你應該克製一下你的貪婪。”


    腦海裏忽然響起一個童聲。


    李星羅有些不悅:“我哪裏貪婪了?”


    童聲反問:“難道不貪婪麽?你需要他站在你的立場,他站了。你想要他的肉身,雖然還沒拿下,但其實給了你機會,真做了他也不會怎麽樣。


    你認為你這是做到了克製,但其實你是想要獨占他的感情。”


    李星羅:“……”


    仔細想想,好像是這樣。


    童聲問道:“這樣做,更有利於你生存麽?”


    “不會。”


    “所以,這就是欲望。掌控不住欲望的人就會滅亡,煉化圖騰源炁之後的你更是如此。你需要好好讀書,好好修心,將這些欲望徹底解構,如此才能壓製甚至是忘掉它們。”


    “可我看了很多書,我覺得這不是貪婪。”


    “那你是……”


    “我這是……”


    李星羅仿佛陷入極大的痛苦,掙紮了許久,她才艱難地開口道:“缺愛!”


    說完這兩個字,她整個人都變輕鬆了許多。


    她本來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向外人這麽形容自己。


    幸好。


    它隻是一個小器靈。


    是娘親留下來的東西。


    她也不知道剛才那句話,究竟是對小器靈說的,還是對隻陪伴自己不到一個月的娘親說的。


    童聲思索了許久,深以為然道:“你的確需要有人愛你。”


    李星羅沉默了許久,忽然掀開車簾:“調頭,去布行!”


    童聲有些好奇:“你不是說,要把這些衣裳給剪了麽?”


    李星羅情緒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缺愛的是我,需要救命稻草的人也是我,我才是被動的那一個。古之求賢尚且能放低姿態,何況我這不止是求賢,又有什麽資格任性?”


    童聲:“……雖然感覺求賢與求愛不能類比,但是當人類好累。”


    “嗯!”


    李星羅苦澀一笑:“下輩子不當人了。”


    ……


    秦牧野越來越慶幸,自己當時強忍著誘惑,沒有煉化第二道圖騰源炁。


    這玩意兒雖然能快速突破宗師,但副作用實在太大了。


    當然。


    他感覺自己煉化,後果應該沒有李星羅嚴重。


    實在想不到,她究竟經曆過什麽。


    秦牧野猜,可能跟消失的蒲家有關,除了這個,好像也沒有什麽事情,能給她留下這麽重的陰影了。


    那年太子和蒲皇後死,恐怕不僅僅是因為妖禍。


    假設這個猜測是對的!


    蒲家他打聽過,表麵上就是一個普通的商賈家庭。


    但普通的商賈,不值得這麽大費周章。


    值得大費周章的,一定是大事。


    那段時間,發生過什麽大事?


    李弘和蒲皇後成婚的時候,他還是個藩王,但已經與秦開疆還有沈悝形成小團體了,李銳也幾乎是在先皇莫名駕崩之後,立刻開始支持李弘。


    登基還沒多久,大聖廟就成立了,隨之一起確立的還有妖官製度。


    如果這些真的跟蒲家有關係。


    那李星羅能夠煉化圖騰源炁……


    蒲家血脈有些不對勁。


    那我的血脈也不對勁啊!


    可我娘也不姓蒲啊!


    費解!


    我該不會跟李星羅有血緣關係吧?


    也不對!


    要是有血緣關係,皇帝也不會想著撮合。


    這裏麵還是有很多東西解釋不通,在信息得到補充之前,很難得到正確的答案。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


    那就是李星羅已經把自己當成救命稻草了。


    以她明麵上頗為光鮮的處境,卻需要自己來當這根救命稻草,足以見得她的自我看法有多悲觀。


    “唿……”


    秦牧野搖了搖頭,先不想這個。


    他搓了搓臉,準備迴屋。


    卻聽到正廳傳來一陣吵鬧聲。


    尤天獵的聲音有些興奮:“二姐,你真要參加這次軍演?”


    “當然要參加!”


    秦延瑛抱著胳膊,戰術後仰:“我可是聽人說了,昨晚你們休都不休息,直接在禁軍窩裏紮擂台了,你說說你們咋那麽裝呢?必須得教訓教訓你們!”


    尤天獵哈哈大笑:“正好,我也好久沒有跟二姐交手了,正好這次練練手。不過這次占占二姐的便宜,禁軍的王牌都被李恆帶走了,你帶的那些……”


    “嘿!”


    秦延瑛靠著椅背,直晃二郎腿:“這還得托你的福,昨天把那些兵油子給惹毛了,現在除了王牌禁軍,剩餘那些但凡能打的,都已經湊到我這邊了。


    再加上軍演那規則,單兵能力的影響也降到了最低。


    我訓練他們一個月,未必會比安南軍差到哪裏去。


    你好好準備,讓我看看你這些年的長進,別他娘的帶著王牌打不過我的雜牌軍。


    到時迴了安南,大哥把你們脫了褲子吊起來打!”


    不得不說。


    秦延瑛這種兵油子嘲諷能力相當強。


    尤天獵有點紅溫:“二姐!你這就太看不起人了,當年你是比我強得多,但我這些年一直在帶兵,你卻在京都呆了這麽多年,想必也已經久疏戰陣……”


    秦延瑛哈哈大笑:“無妨!我這邊軍師夠強。”


    “軍師?”


    尤天獵愣了一下:“你在京中還有這人脈呢?”


    他也是好奇。


    京中還有人配給秦延瑛當軍師?


    秦延瑛笑著招手:“來!軍師,讓尤大將軍瞅瞅!”


    聽到這話。


    尤天獵趕緊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看到秦牧野的一瞬間,他臉上的表情僵住了。


    正廳裏原本豪邁卻和諧的氛圍,也凝成了一坨。


    他聲音有些幹澀:“二姐,你說的軍師,就是牧野?”


    隻是這一瞬,他就懂了。


    這姑侄倆,絕對是衝著保護世子之位去的。


    秦延瑛頗為自豪地點了點頭:“當然了!我大侄兒天生就是打仗的料,你是沒看上次萬族科舉,牧野一個人把幾千人的戰局都給攪了……”


    “那能一樣麽?”


    “咋不一樣了?”


    “看著幾千人很多,其實全都是散兵遊勇,叢林戰打的熱鬧,但其實一點章法都沒有。”


    “一點章法都沒有的亂戰,都能取勝當狀元,還不能證明牧野天賦出眾麽?”


    “???”


    尤天獵眼角抽了又抽:“二姐!寵孩子也不能這麽寵啊,再寵就成捧殺了,牧野是狀元不假,但也不能否認傀儡的功勞不是?


    這次軍演,除了製式軍演裝備以外,每支軍隊都有預算,那些傀儡帶都帶不進去。


    你這……還軍師?也不能硬給牧野塞功勞啊!”


    秦延瑛也聽得有點煩:“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什麽叫硬塞功勞?大家眼都不瞎,功勞這種東西能硬塞麽?你也一把年紀了,怎麽還跟年輕的時候一樣嗶嗶賴賴玩不起啊?”


    尤天獵:“???”


    剛才還和諧的氣氛,瞬間就變得殺氣十足。


    秦明玉秦明日姐弟倆低著頭喝茶。


    一個都不敢說話。


    秦延瑛則是輕鬆地擺了擺手:“牧野,你別跟這個玩不起玩,咱們明天就開始好好訓練,到時候軍演吊打他們。”


    “哎!”


    秦牧野笑著點頭。


    相比於嗆人,他還是更喜歡秦延瑛這種貼臉開大。


    一點腦子都不費,誰嗓門大誰囂張,誰就有壓倒性的優勢。


    不過這玩意兒看實力和資曆。


    自己暫時沒有。


    嘴毒雖然也能治賤人,但還真沒有騎臉輸出來得痛快。


    還得是老姑啊!


    就數她能給自己撐腰了。


    秦牧野本來還想著借著機會好好嘲諷一波,卻忽然感應到了什麽東西。


    便趕緊擺手:“老姑,我先迴屋休息了,今天有點累了。”


    “去吧去吧!”


    “好嘞!”


    秦牧野飛快離開正廳,卻沒有立刻迴自己的院子,而是來到了練功房。


    閉上眼睛。


    視角飛快切換到李潤月的傀儡那裏。


    平時他看都懶得看這傀儡一眼。


    因為除了那點破事,還是那點破事。


    這癡婦大多時間都處於幽禁狀態,也沒有什麽人過來找她。


    可一旦找,就肯定是大事。


    一次是陳隧找,那次自己沒有注意到。


    另一次就是李弘,一波帶來了海量的信息。


    所以秦牧野特意多分這個傀儡了一絲精力,隻要周圍出現除李潤月和侍女以外的人,就會自動給他發出信號。


    今天那邊……明顯來人了!


    而且不弱!


    有搞頭!


    ……


    “開疆!”


    “我可是給你洗幹淨了喲……”


    “你先進去等我一會兒,咱們家裏來了一個討厭的家夥,我去會會他!”


    李潤月迷醉地看了傀儡一樣,隨後將它鎖在了櫃子裏。


    傀儡:“???”


    不是?


    為了你這邊的消息,我被迫當了一波鑒黃師。


    結果黃鑒完了,你把我鎖起來了?


    櫃子門關上的瞬間。


    李潤月臉上溫柔但不失放蕩的笑意便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憤恨與煩躁。


    她胡亂穿上了衣服,便大踏步出了門,快步走到了茶舍裏。


    茶桌旁。


    果然有一個黑衣人在自斟自飲。


    黑衣人聽到腳步聲,轉過身,笑著衝她舉了舉杯子:“茶不錯……你更不錯!”


    李潤月眼底閃過一絲戾氣,上前一巴掌便把他的茶杯打在了地上:“蒲鳴龍!你還有臉過來!不怕死麽?”


    黑衣人也不生氣,隻是惋惜地把茶杯碎片撿起來:“這麽好的茶,這麽好的杯,還有原本這麽溫婉的美人,可惜了……怎麽能這麽暴躁呢?”


    李潤月厭惡地看他了一眼:“趕緊給我滾,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黑衣人笑著擺手:“不用這麽生氣啊!那次的確漏算了他們的實力,算作我的失誤,這次不是過來補償你了麽?”


    “補償?”


    李潤月冷哼一聲:“你打算如何補償?”


    黑衣人坐了迴去,不急不慢地重新倒了一杯茶:“這次的補償,可能會遠超你的預料,所以咱們還是先談談條件吧!”


    李潤月秀眉緊蹙,思索了好一會兒,還是坐了下來:“說吧!什麽條件?”


    黑衣人也不急。


    就這麽涼著她。


    悠哉悠哉地將熱茶一口一口抿幹淨。


    然後,又倒了一杯。


    李潤月不耐煩了,一巴掌把茶水甩飛好遠:“說!”


    黑衣人也不生氣,隻是笑著掃了一眼她曼妙的身體:“條件很簡單,你跟我生個孩子。”


    李潤月:“???”


    眼底閃過一絲殺氣。


    周遭的空氣都凝滯了起來。


    她聲音仿佛是牙縫裏擠出來的一樣:“你配麽?”


    黑衣人畢竟隻是替身,縱然有黑氣化解,仍不免感覺陷入了泥潭,連唿吸都有些不暢,但笑聲依舊從容:“你何不聽聽,我究竟給你的補償有多豐厚呢?”


    李潤月眼底殺意不減:“說!”


    “你要不……先放開?”


    “你先說!如果你的說法沒辦法讓我滿意,那就再換一具替身來重新說。”


    “好吧!”


    黑衣人無所謂地搖了搖頭,聲音中充滿了蠱惑:“我可以讓秦開疆主動給你睡。”


    “什麽!”


    李潤月豁然起身,驚喜交加地看著黑衣人:“你可以做到?不對,你憑什麽可以做到?”


    因為激動。


    封鎖在黑衣人周圍的空間凝滯都消散了。


    黑衣人笑道:“你別管我能不能做到,這場交易都是你後付出,答應了對你沒有壞處。”


    李潤月無比意動,但卻沒有立刻答應。


    思索良久,她伸出了一根手指:“一百次!不然免談!”


    黑衣人:“???”


    不是?


    這癡女人可真會獅子大開口啊!


    他有些氣急敗壞:“自從南詔一戰,秦開疆就一直在禁欲,你問問那個賤女人,她這麽多年有沒有要到一百次?十次,再多我就走了。”


    “別走!”


    李潤月急了:“十次就十次!不過我也有一個附加條件!”


    黑衣人煩躁道:“你說!”


    李潤月有些羞澀:“這十次,得選到對的時間,我得先給他生一個孩子,不然我的人生不完整。”


    黑衣人:“???”


    “成不成交?不成就算了!”


    “……成交!”


    黑衣人牙都要咬碎了:“那我也有一個附加條件。”


    李潤月暢快地點頭:“你說!”


    黑衣人沉聲道:“幫我偷渡進諸神遺跡!”


    李潤月眼角抽動了一下,直接說道:“免……”


    黑衣人早就料到她會拒絕,直接打斷道:“我還可以給你一個附加好處!”


    李潤月眉頭緊蹙:“什麽附加條件,我都不可能……”


    黑衣人淡淡一笑:“我有五成的把握,讓秦開疆親手殺了秦牧野!”


    李潤月:“???”


    她唿吸開始變得急促起來。


    胸脯止不住地高低起伏。


    掙紮良久,終於咬牙道:“成交!不過……貨到付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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