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


    套房間兀然刮起狂風,宛若被抽掉空氣的袋子,不住地向內收縮。


    小夏發絲飄蕩,因為未曾練過格鬥,重心孱弱。


    身形不免有些搖晃踉蹌,險些被帶得摔倒。


    幸虧任攸眼疾手快,將其穩住,並且拖遠。


    他那雙眼睛緊緊盯著立足場中的少年,流露出一絲明顯驚愕。


    作為舊武派,任攸再清楚不過,若非破限。


    以秦時不足五十點的生命力,絕難造成這般影響。


    “身如烘爐,體魄強橫!破限還不夠,他的新生階段,必然蛻變得很圓滿!確實是一棵少見的好苗子!”


    任攸眼神炙熱,由於特殊的關係,地核深處沉眠著以“電子”和“能源”為食的幼年星神,衡州向來是靈能者與機械師的荒漠,由此催生出大量武道家!


    早兩個千年之前,這裏甚至比號稱“道館過千,門派數萬”的靖州,更符合“武鄉”之名。


    可隨著大遠征的如火如荼,以及新武教育的推廣普及,門派式微,道館過氣,一切都被打碎再重建,舊武再無容身之處。


    “秦同學,他的確很有才能!如此年紀,完成破限……若非教育司的刻意壓製,南煌道館的影響力一年比一年低,我們怎麽會錯過這般英傑!”


    任攸擋在小夏的身前,靜靜等待著秦時蓄勢。


    在他的感知中,少年每一寸皮肉都在滾滾湧動著狂暴之力,鋪在地板上的羊毛毯被撕裂,扯爛,吹飛。


    挺拔的身姿宛若台風眼,吸扯著宛若實質的條條氣流,仿佛風龍咆哮,怒吼,形成駭人的景象。


    “秦同學……真是人類嗎?”


    小夏探出頭,眼中滿是詫異。


    教育司屬於行政係統,多為文職人員,很少見得到這種場麵。


    即便跟朋友觀看格鬥賽事,或者偶爾欣賞那幾個經常泡在健身房的肌肉壯漢同事擂台摔跤,也都沒有這一幕來得富有衝擊力!


    身著高定西裝,寬肩長腿的未成年高中生,宛若一口巨大火爐,散發驚人熱量,隻是通過唿吸,便牽扯整個房間的大氣暴動。


    哪怕完全不懂武道家途徑的外行人,亦能通過秦時蘊含爆炸性力量的背影,感受到其強大。


    “還未到專職級,姑且算是正常人。”


    任攸隨口說道。


    哪裏正常了?


    小夏睜大眼睛。


    任攸卻得意笑道:


    “我們舊武派,把不能徒手撕碎動力裝甲,肉身硬抗榴彈炮的血肉之軀,一概歸在‘正常’範疇。”


    這也是舊武派自覺優越的地方。


    新武派並不會將肉身凡軀錘煉到極致。


    他們更多充當龐大戰爭機器的齒輪零件,配合鋼鐵部隊推進或者防禦。


    有時候,甚至要擔任神機的“仆兵”,清除地麵障礙,以及警惕投擲磁吸炸彈的機械尖兵。


    但舊武派,從古至今,隻要踏上戰場,就剩兩條路可走。


    要麽寸功未立,是無名小卒;要麽威震星海,去斬將奪旗!


    “武道家,真可怕……”


    小夏屏住唿吸,注視著仿佛熔岩火山噴發的秦同學。


    她不敢想象,那一拳揮出的力道有多恐怖。


    ……


    ……


    “我這一拳,應該是走上舊武路以來,最強的一拳了。”


    秦時體內氣感已經升級成八缸發動機,當循環次數的不斷累加,血液宛若燃油般泵出,充斥於百骸筋骨。


    他的每一次唿吸,將十二條漆黑大筋絞得更緊,儼然是拉成滿月的勁弓!


    不止地毯被立足兩腿踩得稀爛,就連身上這件高定西裝都快要爆開!


    “還是要收著點,爆衣未免太不雅了,而且這麽貴的衣服就穿一次,委實浪費……”


    秦時自我感覺力量推送到百分之九十左右,再往上飆,可能控製不住場麵。


    他五指捏合,握緊拳頭,那股狂暴的氣力像一頭怒蛟,躥動在皮肉之下,翻江倒海,恣意縱橫。


    “給我降伏!”


    秦時舉臂,好似牽住緊縛蛟龍的韁繩,將一束束幾乎要僨張開來的肌肉群,牢牢地控製於拳眼。


    一團恐怖的風暴在醞釀!


    轟!


    下一刻。


    拳頭破開粘稠的氣浪,像劈開汪洋的重錘,砸向被拋起的泥板。


    以秦時的力量與速度,外加精準程度,不可能落空。


    觸及到有著概念性規則的收容物前一瞬,他啟動風拳流技能。


    【狂湧】!


    咚!


    房間內好似一枚炮彈落下再炸開!


    “咦!突然發力!這是什麽流派的技巧……”


    任攸眉毛陡然跳動,麵皮緊繃,雙臂護在身前。


    似有沉重而凝實的場域張開,抵擋著奔騰而來的洶湧強風!


    他是已經踏入專職級的武道家,五感敏銳到可以隔著百米,捕捉蒼蠅振翅的細微動靜。


    在他的觀察中,秦時的出力有一個跨度極大地爆發性增長。


    如果說,前一秒隻是轟爛一堵牆,那麽後一秒就變成錘翻一輛疾馳跑車。


    很不可思議!


    所幸yc-522號收容物保持著規則特性。


    單純的物理攻擊無法將之破壞。


    秦時這一記恐怖到任攸都要正色應對的狂暴重拳,正中泥板中心。


    未曾擊碎,也沒有打壞。


    其表麵散發柔和光芒,好似水波蕩漾。


    最初較為平緩,但隨著吸收秦時的拳力,逐漸湍急激烈,直至唿嘯浩蕩!


    拳頭與泥板接觸的那個點,大氣兀自沉陷,旋即飆射出肆虐強風,席卷周遭空間。


    台燈摔落破碎,窗簾扯動裂開,便是抗壓強度極高的玻璃窗也好像受到一波又一波的浪潮衝撞,砰砰作響。


    仿佛台風過境的巨大波動,維持了半分鍾左右。


    倘若不是早有交待,酒店服務人員恐怕會以為哪支拆遷隊進駐,正在施工,要將套間推平!


    “這個表現,不知道及格沒。”


    秦時呲了呲牙,五指張開又收迴,好似活動緩解疼痛。


    過度輸送力量,讓手臂隱隱發酸。


    畢竟隻突破筋關大限,相應的骨、皮、膜三層,還沒練到家。


    否則,擁有完美肉體的自己,應該可以把這種“大招”當成平a,輕易發揮。


    “很好!秦同學,你是我在衡州見過最出眾的舊武天才!”


    任攸不吝誇讚,由衷而發。


    若非他還未出師,沒有收徒的資格,都想立刻將秦時這棵好苗子,死死攥在手裏,免得叫中心城其他道館發現,截胡。


    這種從肉身凡軀裏挖掘出來的純粹力量!


    才是舊武派人士的終極浪漫!


    管你什麽異種金屬,太空神機,星海戰艦,統統用拳頭粉碎!


    “真讓我熱血沸騰!想不到泰安,竟還有少見的破限流!”


    任攸語氣激動,即便放在舊紀元的武術界,敢於踐行肉身七大限這條路的舊武派,其實也不多。


    眾所周知,這是一條不歸路,沒辦法中途迴頭。


    更何況,破限需要出眾的資質,以及非凡的才能。


    並非每個人都能達到。


    “任老師,還用我做什麽嗎?”


    秦時調勻氣息。


    那塊浮在半空的泥板,表麵覆蓋的“水波”仍在激蕩,好似湍急河流。


    “你先休息吧。”


    任攸眼中盡是讚許,緩慢地從秦時身上挪開。


    如此稀罕的舊武天才,對於道館而言,比什麽都珍貴。


    他過了片刻,方才取下泥板。


    那股激流似的光芒,已經減弱很多。


    “秦同學的爆發力量,以及身體素質,已經超出他本身的三十點生命力了。”


    任攸感慨,武道家途徑所謂的“潛能”,並非生命力數值的高低。


    像一流學府的尖子生,他們隻要訓練得當,營養充足。


    抵達五十點到六十點的臨界值,並不難。


    保證勤奮和刻苦,自律與堅持就行了。


    但其中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學生,很大概率邁不過七十點的門檻。


    無論怎麽堆資源,增長速度都會慢到一個難以接受的程度。


    而這,新武稱為“上限”,舊武叫做“潛能”。


    像秦時這種實際戰力,遠超生命力數值,便是武道家途徑最經典的天才模板。


    人稱“越階戰鬥,如吃飯喝水”、“同級別內,概無敵手”!


    標準的同輩領軍人。


    “希望師父能鬆鬆口,如此好苗子,丟在泰安太可惜了。”


    任攸已經恨不得將秦時打包帶上火車了。


    “我休息好了,任老師。”


    秦時緩了緩,他血條比較厚,迴複也快,幾分鍾就調整過來。


    “那,接著來吧。”


    說實話,任攸並不曉得老師憑借何種標準,決定是否合格。


    但就秦時的表現來說,武神傳人也許有些言過其實,但“天才”二字當之無愧。


    最差都是個“輝月”層次,有望“驕陽”。


    “此、為、萬、古、之、力!摧、堅、拔、韌!”


    秦時兩眼注視泥板文字,層層嵌套的圓形符號,宛若充滿魔性的漩渦,將他精神力吞納進去。


    片刻後,一束弧狀的光線透發出來,由虛幻漸漸凝實。


    緊接著,第二束、第三束接連閃爍。


    房間內通亮又絢爛,像是打開一盞彩燈。


    “攏共十束。”


    半小時後,一切結束,任攸不由地驚奇。


    隨後,他從心底認可武神傳人的極重名頭。


    秦同學的精神力強度,似乎不比肉身凡軀遜色。


    這代表著一件事!


    秦時具備極其少有的靈肉合一稟賦!


    “如果他還能獲得四大支柱的垂青,基本上就是翻版的賀嵐禪了,而且還是百分百複刻的那種。”


    任攸懷揣著激動心情,也許這位秦同學,將成為南煌道館最後一位真傳?


    “秦同學,請你稍後,我將此物交予師父,讓他評斷。”


    他似乎擔心秦時跑掉,又對小夏說道:


    “麻煩給秦同學取些營養餐食,他消耗不小。”


    小夏點點頭,撥打酒店電話,讓人準備。


    等到高蛋白,高能量的豐盛大餐送到門口,目睹著秦時狼吞虎咽,任攸這才安心離開。


    他迴到六十八層的套房,踏進屋內,心靈驀地一靜,仿佛受到感染,被撫平雜念。


    “師父,結果已經出了。”


    任攸跪坐在蒲團上,雙手奉上泥板。


    幹枯瘦小的老者接過,他先是感受一番此物吸收的那股力量。


    劈啪!


    宛若摔炮在掌心炸開,發出脆響。


    老者低頭瞅了瞅,簡單說道:


    “不錯。”


    轉而又摩挲那十個古老文字,從中體會精神波動。


    這一次花費時間挺久,好半晌才開口:


    “也很不錯。”


    任攸期待地問道:


    “師父,秦同學能否被您看中,成為南煌道館的弟子?”


    老者未曾應答,隻是說:


    “今夜迴中心城,還有票嗎?你看看。有的話,就買票迴去。”


    任攸呆住,旋即無比失落,耷拉著腦袋。


    秦同學的天資,乃至稟賦。


    已經是萬萬裏挑一了。


    竟還不能讓師父滿意!


    想到師父年事已高,舊武派的沒落,以及南煌道館的未來。


    他不禁鼓起勇氣,抬頭說道:


    “師父,秦同學他……哪裏不夠好?縱然放在中心城,也是少年中的翹楚!完全夠得上四大國立的招生水準!”


    老者眼皮眯起:


    “四大國立門檻再高,每年招生人數也在三萬以上。


    如果以此為標準,我幹嘛收你們?直接跑到帝京海州挑人不就是了。”


    任攸瞬間啞口無言,又將頭埋低。


    “對了,徐必昌那個家夥,是不是也來泰安了?”


    老者緩慢問道。


    他說話好像中氣不足,每一個字都要費很大勁。


    “嗯,教育司派遣公幹視察,由啟光衡大的林主任陪同著。


    聽秦同學講,有個冒充接待人員,尋他問話的燕尾服老者,應該就是他。


    不知道出於何種目的,他主動跟秦同學接觸了。”


    任攸匯報道。


    “哪裏都有他,這麽喜歡湊熱鬧,也不怕哪天被人套麻袋。”


    老者哼了一聲,又說道:


    “這位秦同學,符合衡州武協育學基金的讚助條件,八千萬有點低了,按照最高額度批吧,一億五千萬。


    另外,由衡州武協背書,允許sss級教材《虛空冥想法》,歸他持有,但不得私自泄露。”


    任攸歎氣,仍然覺得遺憾。


    即便師父開出衡州武協曆年以來最優厚的待遇,可這些哪裏比得上南煌道館的真傳席位。


    當世極少數幾座,擁有著群星杯直通名額的舊武勢力!


    少數可以持械披甲,不受巡察部監督的舊武勢力!


    更是唯一還保留點燃星炬,開辟道場資格的舊武勢力!


    “是,師父。”


    任攸起身,推門出去。


    握著泥板的老者垂首,閉目,好似打瞌睡。


    旋即深深吸氣,博山爐的嫋嫋煙霧霎時一空,整個房間的氣流像決堤泄洪,湧向他的肺部。


    勢頭之猛烈,幾乎讓空間扭曲,呈現“向內塌陷”的視覺景象。


    而後,這位南煌道館之主,幹枯瘦小的身軀,宛若充氣一點點膨脹飽滿。


    轉眼之間,變成一個身高兩米二,筋肉虯結,氣魄駭人的強壯猛男。


    絲絲白發飄揚飛散,無風自動,似有若無的漆黑光焰覆蓋。


    他身影一閃,大氣像被撕碎,撞出近似真空的通道,來到八十層樓頂。


    俯視著下方車水馬龍,迅速鎖定一輛銀灰色的躍途轎車。


    “小徐啊,真是不長記性。敢在我眼皮底下搶人,先去醫院躺兩個月吧。”


    老者目光淩厲,看了一圈,最終選擇附近那輛黃色推土機作為趁手兵器。


    ……


    ……


    “督學,我剛收到消息,張老前輩和隨行的徒弟,購買迴中心城的車票。”


    開車的秘書扶了扶耳麥,突然說道。


    “我就知道,張老頭眼高於頂。身破二限,筋關神關皆過的秦同學,還是差點意思。


    他要的道館傳人,必須展現出妖孽一麵。諸如肉身凡軀完美蛻變,心靈入定精神圓滿。


    這些要素,隻會出現在老天造就的蓋世驕陽身上。


    秦同學,隻能算出眾,夠不上獨步星海。”


    名叫徐必昌的燕尾服老者微微笑道:


    “既然他沒相中,那就由我收下……嗯?”


    他心頭驀地警覺,毫無來由汗毛炸起。


    出於下意識,抬手撕開車頂,就要跳將出去!


    結果視線之中,是數百米急墜而下的黃色巨物!


    “誰丟的推土機!?”


    徐必昌內心怒吼,還未來得及做出防禦,挾著狂猛風聲的沉重動能就悍然壓下!


    ……


    ……


    “師父。”


    許久後,任攸像是錯失頭獎彩票,掛著鬱悶臉色迴到房間。


    “咱們現在出發,還能趕上車。”


    幹枯瘦小的老者揮揮手:


    “嗯,你走吧。”


    “啊?”


    任攸愣住。


    “師父你不跟我一起嗎?”


    幹枯瘦小,好似風中殘燭的老者搖頭:


    “我迴去作甚?你通知下其餘的師兄師姐,南煌道館要改遷了,從中心城搬到泰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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