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彰?”


    “言彰?”


    從徐薇真那個一觸即離的吻開始,季言彰仿佛置身於迷霧中,一切都變得很不真實。


    直到持續半個多小時的煙火停止,幾粒飄渺星光重現,夜色濃鬱,眾人逐一離場。


    最後送走白楊三人,季言彰洗漱完畢,遊魂一般來到徐薇真的房間。


    徐薇真剛換上帝政裙樣式的睡裙,分明是比之前掛脖禮裙還要“保守”,卻無端讓季言彰目不轉睛。


    但他不說話,隻是睜著瞳孔渙散的眼睛,腦袋著跟著徐薇真走動的軌跡而轉動。


    徐薇真出聲喚了他好幾聲。


    他才終於迴神。


    迷霧消散。


    灰白世界重新上了色彩:燈光昏黃,香豌豆粉嫩,與室內清冷風格不符的堆著沙發與床邊的玩偶皮膚五顏六色。


    所有的事物都不及他眼前的徐薇真。


    徐薇真拉著季言彰坐下,隔著輕薄的睡裙,膝蓋蹭著他的膝蓋。


    “我嚇著你了?”徐薇真問。


    季言彰不知怎麽的,有些眼熱,聲音悶啞,“沒有。”


    “那你是怎麽想的?”


    頓了頓,徐薇真道:“我並非一時興起。”


    想了一下,徐薇真再次糾正自己,“應該說,我經過了深思熟慮,或許時機可能沒那麽好,但當時親你確實是情之所至。”


    季言彰還是一臉茫然,或者說難以接受心心念念、自以為不可能實現的美夢真實發生在他身上。


    徐薇真不是主動的人,可既然她已經朝他邁開步伐,那一步和九十九步沒有什麽區別。


    何況,終點是滿心期許的他。


    徐薇真牽起季言彰的雙手。


    他堪比現線木偶,四肢乃至心髒的跳動頻率全由她來掌控。


    在十指相扣的瞬間,他心跳急劇加速。


    徐薇真甚至能清楚感受到他滲出的細小熱汗。


    關於他,潔癖如她有另一套標準。


    徐薇真傾身,額頭抵著他的額頭,啟唇,雙方唿吸交融,“你喜歡我吧?”


    他們都知道是什麽樣的喜歡。


    心跳聲擂鼓,震耳欲聾。


    季言彰整個人發顫,但在徐薇真堅定而溫柔的目光中趨於緩和。


    每一個字都夾雜著他細碎卻透亮的愛意,“喜,喜歡。”


    徐薇真笑了笑,比他的愛意還要清瑩無瑕,“我也喜歡你。”


    季言彰再次唿吸一窒,“姐姐……”


    徐薇真給他接受巨大驚喜的時間。


    等了片刻,窗外的圓月偏斜到幾度。


    季言彰還沒有反應,徐薇真無聲歎了口氣,繼續道:“我認為我們的關係應該有所改變,你覺得呢?”


    停頓了一下,徐薇真碎珠落盤般道吐出三個字對於他們而言都極度陌生的字,“男朋友。”


    “男、男朋友?”


    季言彰頭重腳輕,瞳孔渙散,“姐姐,你的意思是,是……”


    “是可以牽手,接吻,睡覺,甚至是將來感情穩定、各種條件都成熟能夠生孩子的男女關係。”


    她說得夠明確的了。


    牽手。


    接吻。


    睡覺。


    生孩子。


    一個個尋常而不普通的字眼敲打著季言彰的靈魂,擊破最後一道薄弱的心裏防線。


    長久以來攢聚在苦澀與驚惶在這時逐漸化成眼淚擠了出來,吧嗒吧嗒直掉。


    “怎麽哭了?”徐薇真想替季言彰擦眼淚。


    他卻不肯鬆手。


    徐薇真心口發漲,細細吻著滾燙又鹹澀的淚水,輕聲哄著:“不哭,不哭了。”


    “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再等等。”


    “沒有,我願意。”季言彰喉嚨像一塊東西堵著,致使說話艱澀,但他還是大聲重複道:“我願意的!”


    “姐姐,你不能反悔。”


    “好好好,我不會反悔。”順著最後一滴淚水掉落的弧度,徐薇真啄了啄他的臉頰。


    季言彰唿吸一窒,“姐姐……”


    聲音裏還殘餘濕漉漉的水分。


    徐薇真輕笑,懂得他急切又羞怯的渴望,也遵從自己的內心,吻上了他的唇畔。


    季言彰正當年少,和處於青春期的很多人一樣,看過帶有顏色的影片,甚至是一些獵奇的。


    理論知識一大堆,卻從未實踐過。


    連接吻都不曾有。


    現在被徐薇真貼合摩擦著嘴唇,他一時竟無法做出任何反應,隻茫茫然接受到一個信息:


    她的唇,比想象中還要軟還要熱。


    “言彰……”


    徐薇真聲音如雨絲,將季言彰渾身淋濕。


    季言彰遲鈍地掀起眼簾,對上她那雙噬著笑意的細長鳳眼,其中還有微不可察的忐忑與情動,輕顫著,猶如泛起漣漪的湖中的彎月。


    她和他的心情是一樣的。


    季言彰認識到這一點,迴應的衝動波濤洶湧。


    他欺身而上,追逐著要離開的兩瓣薄唇,甚至大膽地用舌頭細細描摹著其漂亮的輪廓。


    徐薇真一時不大適應這種程度的親密,但不抗拒,隻能被迫接受。


    要是現在推開他,他肯定大受打擊。


    徐薇真睜開眼,看到季言彰吻得十分投入,近在咫尺的睫森顫動著,像兩把撲棱撲棱的小扇子,莫名有幾分可愛。


    精神上的享受遠勝於肉體,她也逐漸入佳境。


    被勾得探出舌尖。


    季言彰天靈蓋都震顫了,渾身血液沸騰,兇狠地吸吮著她濕熱的舌尖。


    “姐姐……”


    含糊的唿喚從口齒間隙中流溢。


    修剪得圓潤的指甲深陷在他手背裏。


    他疼。


    她也疼。


    徐薇真終於忍不住推他,“言彰,言彰……停一下……”


    季言彰不舍地抽離,一錯不錯凝視著懷中氣喘籲籲,臉上布滿緋色紅暈的徐薇真。


    “我快,唿吸不上來了。”徐薇真斷斷續續道。


    美目含春水,瀲灩一瞥,似惱似怒。


    季言彰氣息灼熱,“對不起,姐姐。”


    “不用道歉,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徐薇真杜絕任何讓他難過的可能,“等我緩口氣,還可以繼續。”


    語氣綿軟,仿佛對她做再過分的事情,她都會無原則接受、包容。


    有個無形的東西轟然炸開,然而很快被季言彰的理智裹挾中,以至於沒有碎片四麵八方飛濺。


    季言彰捧著她的臉,輕輕碰了碰有些紅腫的唇,喟歎道:“姐姐,你真的不是上輩子欠了我什麽,所以這輩子來補償我,對我百依百順嗎?”


    徐薇真愣了一下,“原來你知道了。”


    “啊?”


    季言彰錯愕。


    難道,她對他好真的另有原因?


    很快,在徐薇真添上幾許別樣笑意的目光中,季言彰意識到她在開玩笑。


    “姐姐你真的是……”


    好冷的冷笑話。


    徐薇真正色道:“就像我之前所說的那樣,我對你好,很多時候是出於對我自身情感需求的滿足。”


    徐薇真垂眸,看著兩人十指相扣,道:“其實,我對你不好。”


    “誰說的?!”季言彰第一時間反駁,“才不是,姐姐你一直都——”


    徐薇真打斷他的話,“我從很早開始,就知道,你喜歡我。”


    季言彰啞然,隨即磕磕巴巴問道:“是我表現得太明顯了嗎?”


    徐薇真點頭,又搖頭,自嘲道:“我有時候會想,你喜歡我,是不是因為我的誘導。”


    “我無數次誘導過你。”徐薇真抬眼看著季言彰,等待著他的審判。


    季言彰感到匪夷所思,“有嗎?”


    “有。”


    徐薇真抿唇,半晌,還是覺得托盤而出,“我畢業時收禮物,是想讓你吃醋。”


    季言彰眼睛微睜。


    “我即將到外地上學,會很長時間不在你身邊,沒準你會忘了我。”


    “我不會!”季言彰連忙道。


    “我不能有僥幸心理。”徐薇真說:“何況當時你還小,還沒開竅。”


    季言彰想到那會光顧著學習和玩耍的自己,明白徐薇真有那種顧慮是很正常。


    不過——


    姐姐居然那麽早就擔心他喜歡上別人,那豈不是說明,所以她很早對他有了那樣的心思?


    季言彰心裏美滋滋。


    “我在引誘你。”


    “我不敢保證每一次,但很多時候你認為不合時宜的緊張,背後都有我的手筆。”


    她先沒有分寸感。


    所以他才不自在。


    也有可能將這種不自在當成是心動。


    季言彰可不這麽認為。


    如果他隻把她當成姐姐看待,就算她怎麽引誘,他也不會感情變質,反而會疏遠她。


    “你第一張專輯mv女主,我嘴上說著是想幫忙,實則,我見不得你和其他女生有親密的舉動。”


    “包括你之後拍戲,我都探班,就是不想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別人趁虛而入搶走你。”


    “除了無雙,我不喜歡所有出現在你身邊的任何女生,包括年紀還小的麗珍,雖然這種反應很無厘頭,可我就是忍不住排斥她們。”


    “但一想到你會因此厭煩我。”


    徐薇真對正要開口否認厭煩她的季言彰搖頭,繼續道:“也許一開始你還覺得我是在乎你才這樣,可時間久了,你總有厭煩的一天。”


    “所以我必須假裝寬宏大量,以此襯托別人有多麽小氣別扭。”


    “真好笑啊,我才是那樣的人。”


    季言彰這次忍不住發出異議,“我不允許姐姐你這麽想,論跡不論心,無論你心裏怎麽想,你做得很好,你沒有因為不喜歡她們就對付她們,甚至你還給麗珍買了裙子。”


    “這段時間,我給麗珍寄了幾次衣服食物,你都會幫我補苴罅漏。”


    “這些不過是動動嘴的事。”徐薇真道。


    “姐姐日理萬機,能動嘴就很不錯了。”


    要知道,她的時間可是很珍貴的!


    徐薇真問為她說話的季言彰,“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我引誘你,卻冷眼旁觀你掙紮?”


    季言彰怔了怔。


    是啊。


    自有計劃以來,她一直都清楚地看著他跌跌撞撞接受對她感情的轉變,沒有正當身份的無能與嫉妒,笨拙地隱藏喜歡,害怕被看穿,連掃出家門,連見她一麵的機會都沒有。


    與她相握的手倏然鬆開了。


    徐薇真按著季言彰的後頸,不允許他有半步退卻。


    “我知道,是我不對。”


    “但我也有——”


    季言彰一把抱住徐薇真,“對不起。”


    “不是姐姐的錯,是我的問題。因為我沒有給姐姐絕對的安全感。”


    她看得清楚,所以肯定也懂得前期他對自身感情的認知有多麽一塌糊塗,反複搖擺不定。


    “所以姐姐才會想觀察我試探我,看我是不是一個三心二意的人。”


    一年前,徐母蔣玫終於與徐父徐正離婚了,而後與新情人出國定居,出國前除了給徐懷覽與徐薇真兄妹倆一些房產與收藏的珠寶,竟沒有留下任何隻言片語。


    當時徐薇真呆坐了許久。


    季言彰陪著她,又一次深刻了解蔣玫對她的影響有多大。


    她需要一份永不磨滅、永遠堅定不移的愛。


    “如果我隨便就停止喜歡姐姐,姐姐肯定比我更難受。”


    畢竟她比他先一步投入感情。


    季言彰指腹撫過徐薇真不自覺下垂的嘴角,“我知道的,我都懂,我不怪姐姐。”


    “也不會因為姐姐今晚所說的一切,不喜歡姐姐。”


    “我還是覺得姐姐很好。”


    “好到我總有一種世界是圍著我轉的感覺。”


    見徐薇真長眉微蹙,眼眶漸紅,季言彰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別難過姐姐,別害怕,無論發生什麽事情,我都會一直在你身邊。”


    “一直喜歡你。”


    “我十三歲來到這裏,和你相處了五年,雖然你也有些不便開口的秘密,但我自認是了解你的,我能接受任何樣子的你。”


    “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你說的誘導,我曾經懷疑過。”季言彰笑了一下,心頭還有些酸楚,像是迴到當初的情境,“我想著,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你肯為我大費周章,證明你心裏是有我。”


    “光想有這個可能,我就興奮得拉著哈皮在地毯上滾了好幾圈。”


    徐薇真也被拉到了迴憶中,“難怪,那時我進來看到哈皮累得喘氣。”


    季言彰低頭吻著徐薇真。


    動作輕得仿佛對待易碎的稀缺寶藏。


    她可不就是嗎?


    “我喜歡你,姐姐。”


    徐薇真嗯了一聲,表示認可。


    但有些事情她還是要說清楚,“言彰,如果你以後背叛我,我一定會殺了你。”


    她忍受不了,親人的背棄。


    將來他們做不了愛人,也無法退迴到親人的位置。


    季言彰沒被嚇到,輕笑,“好,我不二主。”


    忠仁不二主。


    忠誠的愛人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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